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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接着说,可当时秦不空这么说了之后,甘木只是抬头望着他,但是却依旧没有离开。秦不空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非常稀奇,于是就仔细打量起甘木来,却不知道为何,甘木竟然也抬着脑袋与之对望,还时不时歪着脑袋。最后秦不空觉得,也许是因为甘木比同类大了很多,于是无法融入到自己的群体里,但却偏偏不是蟒,也无法融入其中,于是只能独自生存,一直孤独。这些情况,难道不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吗?
我不说话了,隐约猜到会有这么一层。秦不空三十年前估计没有这么大一脸胡子。也就是说,他那张怪异的嘴巴,应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起码寨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将他视为同类,就算是别人面子上尊重他,背地里,依旧将他当做一个怪物对待。在这个角度来看,秦不空的确和甘木一样,尽管身在自己的族群里,却又始终被排挤在外。
师父说,于是当时秦不空就朝着自己的竹筐一指,然后拍了拍竹筐的边缘,用一些声音对甘木进行指引,意思是问它愿不愿意进竹筐里去跟着自己走,原本他这么做只是试探性的,也没打算多试几次,可是甘木却出人意料的,乖乖地爬进了竹筐里。
这算是一种缘分的缔结吧,冥冥之中,似乎就这么巧,也就这么怪。从此以后,甘木就一直跟着秦不空,越来越通人性。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和人朝夕相处,除了不会说话,脑子毕竟是蛇之外,其余的都比同类要高级不知道多少倍。而秦不空则认为,让它随着自己行走天地。也算是积累修行,将来如果真的成仙,也将是功德一件。
后来他给大蛇起名叫“甘木”,在他们当地,两个相邻的苗寨都有可能语言有些不同,而按照他自己寨子里的苗语。“甘木”就是“伙伴”的意思。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甘木的身世,而且并非是从秦不空口中得知,反而是师父告诉我的。这个故事在我听来,的确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唏嘘,但是秦不空今日对甘木的所作所为,实在没有一点当它是伙伴的意思。
于是我问师父,那那个被咬伤的村民呢?后来怎么样了。师父说,秦不空告诉他,第二天早上,被砍掉舌头的那条毒蛇,果真化为了一滩血水,只留下了一层蛇皮耷拉在蛇骨之上。那个被咬伤的人,也非常明显地开始恢复,腿已经不那么肿了,流出来的也不再是黑血,而是正在恢复的黄白色液体了,再继续治疗,几天之后就会全好。而秦不空在救人之后,就取下了毒蛇的七寸之骨,用于法术了。
我问师父,什么样的法术要蛇的七寸之骨?师父说这些他也就不知道了,秦不空自己没说,他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只是根据后来自己暗暗观察过秦不空的手法,发现的确很多都是跟蛇有关,于是他猜测,那段七寸骨,应该是被秦不空用作炼制蛇蛊之用了,极有可能,就是他放在那蛊铃里的东西。
第三十章.生离死别
师父看我闷声不说话了,于是接着就提醒了我一句,刚才我看秦不空气冲冲地离开,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惹到了他,但是或多或少碍于面子,不肯当面发作罢了。山儿,你虽然跟着他一起破阵,但是有时候你也要相信他的办法,即便是今天斩断甘木的尾巴再不应该,以你的角度,其实都没有说的资格。
很显然,师父对于我和秦不空长期待在一起,也非常不放心。他的言下之意,仿佛就是在说。叫我没事别找事,别去撩惹,以免哪天真的怒了,我就小命不保。
于是我跟师父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阵之后,我就出了门,打算去买点消毒药水之类的,给甘木擦拭一下,免得回头发炎了,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个,就这么没了。可当我拿着消毒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秦不空也已经回来了,在他的桌上,摆放着一瓶消毒药水,和我手上买的那瓶一模一样。于是我默默将药水拿着背到背后不让他看见,接着趁着秦不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那瓶药水塞到了床底下。
于是那连续好几天,秦不空和我都没有再怎么说话,只是在我们马不停蹄接着突破“杜门”的时候,因为其与“开门”相对,虽非吉门,但也不至于凶到哪去。除了在破阵的时候我和秦不空需要配合不得不说话,其他时间,我基本上和他形同陌路,他不鸟我,我也不去惹他。
而甘木的伤势在经过处理和照料后,也的确好转了很多。但是它终归是不如之前那么精神了。杜门和其余的门一样,也是由一种类别的众多鬼魂所聚集。但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这已经是最后的二门之一,尽管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难度,可是最终惊险程度却远远不如别的门,秦不空和我研究了三天后下手,却只花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拿到了金刚橛。也烧掉了老木根。
最后一门,叫做“景门”。虽然和之前的“杜门”一样,都是中和之门,非凶非吉,但我们依旧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和秦不空在那几天也渐渐开始恢复了说话,相较于他而言,似乎我要更加胆大妄为一点,越是破阵到后面,我就越激进,相反到是秦不空,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而他的谨慎,对我而言则是胆小的一种表现。以至于我每多做出一个反应,都会让他变得紧张万分,这样的感觉很爽,长期以来我和师父都算作是受制于他,而今我至少可以左右他的情绪,这让我非常愉快。
景门属于离卦,属性为火。为了能够迅速加以克制,秦不空将从休门得到的金刚橛让我拿着,因为休门属水,水能克火。就算这个推测不成立的话,我手上有八门阵中的金刚橛,也算是有个防身利器,不至于只能挨打了。可是因为景门在卦象中,是两条长横线之间是两段短横线。短横线之间空缺的那个口子,就应当是门之所在。所以这意味着无论从里侧还是外侧,我和秦不空都必须先拆掉一段墙壁之后,才能够找到门的位置。
当然我们也不是第一遭干这样的事。所以按照之前的经验,只有当即将碰触到门的时候,才会有一些幺蛾子的事情出现,但是这次却不同,我们选择了从里侧入手,我刚将凿子固定好位置,一斧子劈下去的时候。突然从我的右肩膀开始,沿着后背,直到我的左边腰部,一条长长的斜线,带给我一阵极为强烈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犯傻,将铁定插到插座里的时候,那种被民用电给麻到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这次却强烈得多,让我不得不好似羊角风似的一直抽搐,即便缓过劲来,双手都还要微微颤抖,那感觉,就像身体被掏空。但是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只是让我不舒服和反应大。并不疼痛。当时我蹲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秦不空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还没到门呢,怎么就出了乱子。于是他让我歇着,自己给自己加持了一道护身的咒之后,就开始学着我的样子,敲打起墙壁来。
而这一次,他竟然也出现了同样的感觉,麻得将斧头和凿子都掉在了地上。我问秦不空,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说他也不知道,难道说用炸药炸?我告诉他第一我们没有炸药。第二就算有,这里是地底下,如果把地面给炸塌了怎么办?就算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顾地面上的人会不会因此生死堪忧,你起码也要担心下你要找的巫王魂魄,会不会就此长埋地底,永无见光之日了吧?
也许是真的担心过这一点,于是秦不空也没有继续想这些歪点子。我伸手敲打了一下墙壁,虽然背后传来空洞的声音,证明这堵墙的背后是有一定空间的。可是那声音的响度也同时告诉我,这堵墙挺厚实,想要拆掉的话,估计也是需要费点劲的。
于是事情就在这里卡住了,那一天,我跟秦不空只能够无功而返。回到地面之后,秦不空和我师父一起讨论这件事。师父摇头说自己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可以确定的是,当初布阵的人,肯定早就料到即便是有人来破阵,也必然是从死门开始,最后一门也必然是景门。所以这道门有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师父一边说话一边剧烈地咳嗽。每次咳嗽都伴随着非常沙哑的尾声,却始终是在干咳而已。好几次都咳得流出了眼泪来。看样子早前受的伤,此刻又反复了。于是我让师父少说话,多喝点水,既然大家都没办法,那就多想想办法,想到了再进去。
于是这么一拖。就又是一个多月,季节已经开始入秋。算了算时间,这距离我到武汉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而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竟然还没有完整地破掉八门阵。这效率想起来还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而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师父的病情突然恶化,好几次都是半夜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我和秦不空都会因此被吵醒,整晚都无法再睡。
秦不空曾经承诺过会帮着治疗师父,他也的确尽心尽力了,所以到了后期,他的那些之煎服之药对于师父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于是我还是把师父送去了医院。但是这次诊断的结果,却让我犹如晴天霹雳。
医生告诉我,师父是因为非常严重的肺炎而导致的咳嗽,如今已经转化为结核了,而肺结核,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肺结核是没有办法治好的,属于不治之症。唯一能够进行药物干预的。就是青霉素的注射。当时的我并不太清楚青霉素是个什么鬼,只是一心想要让师父尽快好起来,而那位医生也坦言,实际上有可能师父在当初伤到肺的时候,就已经某种程度感染了肺结核,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又动了一次开颅手术,身体实际上已经伤了根元了。但是之后的时间里,用中草药的药性保守治疗,已经算很大程度上减缓了病症的恶化,其实已经替师父争取到很多时间了。
医生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在委婉地告诉我,师父已经时日不多。实际上当师父开始剧烈咳嗽的时候,我就隐约猜测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医生告诉我,人的五脏六腑,是控制整个人体的,每个地方都非常重要,同时也极为娇气。而师父的肺结核,死亡率是仅次于肺癌的肺部疾病。
于是当时我沉默了很久才问医生,那我师父还剩下多少时间?医生说,如果注射青霉素的治疗奏效的话,也许就半年,如果无效,那么或许只剩下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想这位医生也是个心善之人,在他告诉我这个残酷的结果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准备。接着就走开了,留给我独自承受的时间。
那天秦不空并不在医院,而师父在病床上。我在知道结果后,独自在医院花园里的大树下伤伤心心地哭了很长时间。期间我想过很多办法,医学的或者玄学的,但凡是能够延长师父的寿命,就算拿我的寿命去抵消我也愿意。可我不会这些办法,对于医生告诉我的一切,我只能承受。
人人都说,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很残酷。更加残酷的是,自从我知道这个结果之后,随后的每一天,我似乎都在等着师父大限之日的到来。记得刚拜师的时候,我曾无聊地问过师父,他怕不怕死。师父当时回答我,他不怕死,但他怕生不如死。如今这么一天天地拖着,恐怕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生不如死吧。于是在我收拾好眼泪回到病房,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对师父说,医生说这个病其实是能治的,只不过,要注射一些药物,这样你很快就能够好起来了。
师父却把我叫到床边,笑呵呵的说,小王八蛋,你不用瞒着我。师父知道,我没几天好活了。这人啊,真他妈让人烦心,出生是看爹妈的脸色,又不是咱们自己想要生出来,这死到临头,还得算算日子排队等,哎。这就是命啊,命字拆开,是人一叩,可我老林叩了一辈子,还叩出个客死他乡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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