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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锐半天不动,我也只能不动。我回了头坐在飞儿的墓碑旁边,靠著那个被正午的大太阳晒得暖暖的大石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等我嘴终於快要裂开口子的时候,肖锐终於动了。
“待够了没有,可以走了吗?”肖锐开了口。
“走?”我开始怕了,“去哪儿?”
“机场。”
我爬起来转过头来重新看了看了飞儿的墓碑声音都开始抖了,“梁恺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让我把你送回家去。”
“送回家去?”我是真的糊涂了,昨晚上一晚上没睡都没糊涂,听了肖锐的话我开始糊涂了。
五个小时候,等我重新站在自己熟悉的机场,看著熟悉的机场大厅,听著熟悉腔调,我真不相信昨天这个点我还在机场候机等著去西藏。现在隔了不到一天我又飞回来了,中间和梁恺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看了飞儿的墓地,原本我以为好歹我会留一点什麽在西藏的,如果是梁恺,是什麽我不敢想,如果是肖锐,甚至有可能是我这条贱命,可现在我四肢健全,旁边跟著英俊的保镖我又飞回来了。
可我真的越来越怕。因为我知道好戏还没有开始,我只能听到锣鼓喧天,音乐齐鸣,就好像张艺谋电影里的大场面,士兵们已经拿著长枪‘吼、吼、吼’的吼开了,见不到梁恺的发令枪,一切就没有开始。他会对我做什麽,我不用去想,全身已经开始痉挛了。
“走吧。”旁边的肖锐推了我一把,我乖乖地跟著他,上了停车场的一辆车,然後车开得很稳很慢,像是要把我最後的理智要磨光了,我想跳车,想逃,想叫想骂,可我一点也动不了。
我早就逃无可逃了。
车一直向北开,直到拐进了一幢独立的小院子才停了下来,我看著久违的古式建筑竟有了流泪的冲动。这曾经是我的家,当年我用赚到的第一笔大钱再加上借贷买了这所房子,後来出让,再重新买回,再卖。反反复复、折折腾腾终於我又回来了。
这次不用肖锐吩咐,我推开了院子,卡门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估计新环境待的有点不高兴,一见到我就冲著我嚷了几嗓子。我摸摸它的头,看到它一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等著我的脚揉它的肚子。我直接给了它一巴掌,“起来!以後都没了,也就不让你惦记著这最後一次了。”看到卡门悻悻地甩著屁股走了,我开了门进房间,房子里什麽都没变,跟我离开前一模一样,最後我进了那间看病时用的屋子。
纯白的房间,白色的百叶窗,以及倒数第三个页片上那个像脚印一样的暗渍,那是我一杯咖啡泼上去的印渍。离我三米远的那张白桌子,上面陶艺花瓶里几支浅紫色的芊芋,有种硬质却柔媚的美。窗外绿色的紫藤正到了花期,已经长出了长长的花蕊。
我欠起了身想看看那玻璃後面我的心理医生,我想看看他今天西服的颜色是黑,是蓝,还是青,那麽我可以按照这个颜色定下自己该要一个什麽样的甜点。那是我的一个小游戏。黑色,是饭後的一杯黑咖啡,蓝色,是一客蓝莓冰激凌,青色,是一杯清凉茶。
玻璃後面没有人。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桌子上有一个黑皮本子和一支笔。那上面应该写著我的病情分析,因为每次梁医生做在那里,他就会不停地在上面写、写、写!
我开了门进去,打开了那个本子。本子上没有字,是钢笔勾勒出来的图案,每一页都有,每一页都不同。有树,有花,但主要的部分还是一个人,最开始是头发长的,眼睛大的,表情恶狠狠的,海盗模样的,再後来,头发变短了点,鼻子和嘴都有了变化,脸上的线条有点柔和了,再後来,模样出来了,短短的直立的头发,有时架著眼镜,有时没有,但轮廓准确的多。有时斜靠在椅子上,有时站著努力看著前面。表情也生动了许多,有伸著舌头舔著嘴唇的,有悄悄的抹著眼泪的,还有笑得一脸傻气的,最後一张有点特别,半敞著裤子,一脸迷醉,一只手还在抚弄著下身,阴茎的形状和长度都做了细描-------
我慢慢地放下了本子,走到两间房子相隔的玻璃前,摸著那块透著光亮的玻璃。这是一块再平常不过的玻璃,透过玻璃,我可以看到那间房子的床,那张椅子,那瓶花,还有窗外的紫藤。
“这块玻璃被我换掉了。”我绚著声音看向门口刚刚开门进来的人。
“梁恺”。我轻轻叫了一声。
终於又见到你了。
看著梁恺一步步走过来,我的心缩成了一团,刺却长满了一身,虽说现在我是真的害怕他,他撒了一张大网,现在来收网了,我不知道这网现在是想要我的命,还是要我的理智,还是我的朋友家人什麽他都想要。可我还是想用我的刺扎他一身。
“坐下来好吗?”梁恺说。声音温柔蛊惑。
我受不了这种温柔,只能坐下来。梁恺也坐了下来,不过是我的对面,隔著一张桌子。我们这样才像一个真正医生和真正的病人。
“还需要我自我介绍吗?其实今早在大堂里,我还在想著带你去飞儿的墓地,再说一通闷在我肚子里好久的话,然後等著你一头栽下来。可我们刚从楼上下来,我就看到了大堂里的钢琴,我想干脆再最後听一次天意,看看上天让我怎麽选择,我让你为我弹琴,你弹了‘海上钢琴师,’是飞儿第一次获奖的曲目,那一年他十二岁。你选这首曲子,你是不是也想用这最後搏一下?”
我看了他半响,终於点了点头。那首曲子是飞儿教我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我认识飞儿听他弹的第一首曲子,我以为只要我弹,他就能明白。
“本来我可以等事情做完之後,再把我收购了你们公司的消息放出去,可我还是没能忍住,我习惯於留後手,我相信事情不能做绝,给对手留余地往往也是给自己留余地。所以我提前了一天把消息放出去,我以为你知道了後就不敢来,可你还是来了。你知道我为什麽要这麽做吧?”
我又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见飞儿的时候他十岁,他小我六岁,姨妈带他来的,他有著长长的睫毛白净的皮肤,和你一样。他坐在钢琴前弹琴,像个小大人,头还一晃一晃,更像个小绅士。他喜欢说飞儿怎样,飞儿怎样。飞儿要吃梁恺哥哥的蜜枣,飞儿要穿梁恺哥哥的鞋子,他吃了我的蜜枣,牙齿上沾满了枣泥,他穿我的鞋子,很大他老摔跟头。他在我家待到了十四岁,每天五个小时练琴,烦的时候他悄悄把水倒到琴里面,这样他就可以有几个小时的休息,他就会缠著我教他打游戏,躲在我的房子里看牒片。他总说在这里他才能自由一点,回家妈妈就把他拴琴上了。後来他得了大奖,他就开始忙了。有各种的比赛和演出,但每次都会专门跑过来给我送票,哥哥你一定要在下面听,我是演奏给你听的,等表演完了你再带我去玩,可他没有时间玩,等到这场完了,还有下一场,下一场完了还有下下场,没完没了,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他是那麽快乐,在家里所有的人面前都是那麽快乐,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给我们带回礼物,这是妈妈的,这是姨妈的,这是哥哥的,这是我专门跑了一个下午才给哥哥买得眼镜带上去像个漂亮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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