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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之远还是想上楼看看让雪枭十三郎赞不绝口的水样美人长什么样,雪枭却贴身缠着不让他上去,嘿笑说:“那美人儿失了清白,原本就伤心得紧,要缅怀一些时候才能适应过来,一个大男人就够人家受的了,咱们都上去,她焉还能有命在,廖少你就行行好手下留情吧。等那厢云收雨散,我再去问问杜尧,能不能添上你一个,大家有来有往,再找不难。”
廖之远不死心地说:“既然雕兄你说那女子乃人间绝色,我就不得不上去嘱咐杜尧两句,小美人的年龄还小,要悠着点儿来,弄死了可就暴殄天物了。刚才那一声女子惨叫你也听见了,杜尧他是个愣头青,不会调教姑娘,我去帮帮他。”
雪枭阻拦不过,只好叹气说:“那咱们一起上去,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再进去。”
廖之远满口答应着,与雪枭一起绕过已经打斗到脱力双双都在强撑的段晓楼和蒋邳,刚要踩着摇摇欲坠的阶梯上二楼,就见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从回廊里侧转出来,双颊晕红有酒意,穿着十分惊悚,下身撑着个女式薄绸裤,几乎要撑破,而上半身歪斜地挂在一匹青茅斗篷,在风雪天里穿的那种。
雪枭冲他眨眼,暧昧地笑问:“洞房大半宿,人生小登科,感觉如何呀,宋非?”
着装怪异的宋非目瞪口呆地俯视一楼大厅中的惨况,半晌后讷讷地冒出一句:“秋思她口渴了,让我出来给她找些喝的,你们这是怎么了,遭遇敌袭了吗?”
“秋思?”雪枭掩口而笑,用胳膊肘拐一拐身后的廖之远的胸肋,才仰头答宋非的话:“敌袭算什么?段少一发威,大家都抱头鼠窜,比几十号不要命的杀手来袭更怕人呀,你说是不是,廖少?”
廖之远却皱眉重复着:“秋思,秋思……她姓什么?”前一刻还挂着坏笑的唇畔僵住,晶亮的猫眼先瞄雪枭,再瞄宋非,盛着点不安的光泽。
雪枭和宋非对视了一眼,雪枭率先开口说:“反正不姓廖,也不是你妹妹——你妹是个小胖妞儿,此事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顿了顿又将细节一一道出,“十七八岁,娇娇柔柔,扬州本地口音,原本还是个处子之身,所以绝对不是尊夫人,她说是一个同学约了她到城外赏花,迷路误走到这里来的。那小娘皮只有第一次哭了哭,第二回中半时听说了宋非的身份又听到他肯负责,就再也不哭了,叫得有多媚多浪廖少你也听见了,我们可没强迫她呀……秋思是你的相好吗?”
廖之远抬头看二楼上略显局促的宋非,问:“她叫秋思?是小字吗?她姓什么?大名叫什么?”
宋非阔背上挂的斗篷一歪,露出大半个精壮的古铜色胸膛,赤膊挠一挠头,苦恼地说:“她没说过,我也没问,她只让我喊她秋思思思——有茶吗?我俩都渴了。”
余光瞄到廖之远神色不善,雪枭心道不妙,大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冲宋非丢眼色说:“渴你的头!还不进去问问她,那小娘皮姓什么叫什么!”
宋非实诚地说道:“方才我问她后面行不行,她说不知道,没试过,我就进去了,她有多疼叫得有多惨你们也听见了,呃,她说了句要喝三果露,就昏过去了,我叫了几次都不见醒。你们谁会做三果露呀?”他观望一刻下方的残局,问,“还有水果吗,桃甜瓜葡萄,滚水打成汤羹,再点上蜂蜜——秋思临昏前交代的。”
看着廖之远的铁颜愈发的冷,雪枭有种以头撞地板的冲动,在付诸行动之前,他勉强抑制住这种冲动,无风自动地横飘回桌边,胡乱抓了一只茶壶几样瓜果,径直飘上二楼长廊,往里走着说:“果露没有,让她喝茶吧,还不快设法将她唤醒,问问她的姓名!廖少你等着,我来帮你问清楚!”
而廖之远的袖间银光一闪,光华落在头顶房梁之上,原是一道银扣钢丝,悠荡上了二楼,也大步往里走:“我也去看看!”
宋非随后追去,三人走到回廊尽头左拐的隐蔽处,左右各一扇木板门,雪枭的耳贴上右边的门,听了半晌,廖之远不耐地问:“听什么?怎么不进去。”
雪枭摆摆手,悄声说:“这里面是杜尧和那位美人妹妹,方才我在楼下听不到他们的声响,不过现在离得近再听,依稀是有点男子闷哼声的,看样子,那小美人还没醒过来呢……真惨……杜尧看她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其吞入腹中,我实在担心她……哦,咱们去看秋思小娘子吧。”说着反身推开左侧的门,招呼廖之远入内,拨开了大床青幔,“廖少,你来看看吧,这个小娘子是你的相好吗?”
廖之远走近大床,从青幔缝隙之间逼视床上风光,紧绷的神色一如先前,身上更骤然爆出寒气。他垂眸半晌,仿佛在考虑着什么事,负手踱步到窗台前,摘下一朵冬芍,凑在鼻端轻嗅。
雪枭和宋非面面相觑,看廖少的神情,分明认得那女子,难道今天真的撞在刀口上了?宋非问:“她是什么人?身份很贵重吗?”
“贵重……不,低贱得很,区区庶女。”廖之远闻着芬芳花香,慢慢道,“扬州关府,是我们廖府的表亲,我姑姑,是关府的当家主母,因此我认得这女子是,关府的四小姐关瞻。从前听说她的乳名是秋思,还有点印象,呵呵,好不要脸的一个女人,这样就托付终身了。”
雪枭呆愣地消化着这番话中的含义,然后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是你的表妹?关府的小姐?”
廖之远摇头,纠正道:“是名义上的表妹,她是庶出,与我姑姑也只是名义上的母女。我姑姑向来不喜欢她们母女,可关家大老爷却一直宝贝这个女儿,让我姑姑很不开心。”正当雪枭松口气时,廖之远又说,“前两天我去关府,姑姑说,这两年关瞻长大,放在家里愈发碍眼了。姑姑说,让我娶关瞻做个侧室,带到京城给筠儿解解闷。”
“她是。”雪枭宋非齐声问,“你未过门的侧夫人?”四只牛铃大眼圆睁。
廖之远点点头补充说:“目前只是我与姑姑之间的一个口头协定,什么聘礼都未下哪,可能姑姑还没来及跟关瞻说起这门亲事,否则,她也不会转头就娇声唤别的男人‘相公’。妾生的女儿,教养和操守果然不同凡响。”
宋非二人默然一会儿,宋非问:“那现在……现在怎么处理?廖少你张口便是,我任你罚。”
窒息的无声环境中,对面门里突然传出男子憨憨的笑声,众人仿佛能瞧见杜尧那一张憨憨的脸,拜伏在美人的石榴裙下,虔诚膜拜。杜尧的声音就像个狗腿子,巴结地问:“妹妹你好点儿了吗?我打晕你之后,悔得差点上吊,你再用针扎我吧,随便扎,我绝不皱一下眉头。你哪里觉得疼?我帮你揉揉,这个地方疼吗?你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我进城去给你买,对了,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在婚书上补全。”
廖之远默默听着,忽而笑声震动了他的胸膛,而后越笑越响亮,笑声震落了一整盆十几朵冬芍的脆弱花瓣,花落如雨。
宋非二人静等着他笑完,又听得他感概:“时下男女,只要睡过一回,‘哥哥妹妹’就叫开了,那女子再随便发个小脾气,还没下得床,婚书也拿到手了。时下的男人,怎么都这么犯贱。”
“那,先不管他们。”雪枭带点紧张地问,“咱们这里的事儿,廖少你要如何处置?”
廖之远望向帐幔内的女子,里面窸窸窣窣有响声,想必是关瞻醒过来了,也听见旁人唤出“廖少”二字和廖少本人的声音了,于是乎,下一刻,室内响起了女子的嘤嘤饮泣声。
宋非咬一咬牙,猛然扯去身上斗篷,再脱去腿上那件女子绸裤,扒了个赤条精光。他一把抓起墙角立着的马刀,抖掉刀鞘,平平递给廖之远,粗声粗气地说:“江湖规矩,你下手吧,我认栽了。”说完四仰八叉地“大”字形躺倒在地板上,做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死鱼相。
廖之远抓过刀柄,把玩上面的缠花藤,然后慢悠悠地问:“方才在楼下听说你们‘山盟海誓’了,宋非你爱上这女子了吗?你打算着要娶她吗?你这刀子,是为她挨的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非实诚相告:“男人的炕头话哪能当真,身体快活的时候,什么肉麻情话说不出口,至于娶她,我并没这个打算,她真要跟我,也只能当个微末的妾。关府那里我也不好上门提亲,除非她抛去小姐身份,私奔跟我,否则此事就作罢。”
帐幔中的关瞻听得一刻之前还口称要跟她“死生相随”的“相公”,转眼间竟如此冷淡绝情,立时失声痛哭,大骂“骗子,骗子,男人都是骗子”。
三个男人默听了一会儿她的哭诉,而对面房中似乎也在上演重复的一幕,只听杜尧剖肝沥胆地陈情说:“昨日在街上初见时,我虽然口中不屑,态度野蛮,但自从我策马走后,心里脑里,时不时就冒出这回事儿来。从昨天到今天,我至少想了十七八回街头借马的事,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会忍不住拿出来琢磨两下。而今日……虽然我事先并没有歹意,只是想叫你进店吃块儿点心,再多跟你讲两句话,可是,我,我一见妹妹你的清丽姿容,还有你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得紧。咱们都已经这样了,妹妹你就嫁给我吧,我把我的命交给你还不行?你若肯嫁我,我把你当成娘娘供上,日日给你上香磕头。”
廖之远骤然爆出了一声尖锐的笑,手中的马刀随意抛在桌上,踱步到床边,连连摇头自语:“那个人还是杜尧吗?他是杜尧还是别的什么人?几十年的骄傲,只一夕枕席之欢,就全部推翻了,全部都推翻了……那么现在。”廖之远弯腰脱着靴子,并含笑回头,“秋思表妹,来伺候伺候你真正的夫君吧,咱们俩才是定过亲的正经夫妻,可别叫错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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