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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赵乐平王石苞,得着石冲败死的消息,也动了兔死狐悲的观感,拟就长安镇所起兵,进攻邺都。左长史石光,及司马曹曜等,固谏不从,反被杀死,因此将吏离心。雍州豪酋,料知苞难成事,统驰使告晋。晋梁州刺史司马勋,率众往会,又有仇池公杨初,也遥应晋兵,袭赵西城。仇池自杨茂搜死后,传子难敌,难敌本降附刘曜,受封武都王,既而病死,子毅嗣立,因刘曜已亡,遣使朝晋,愿为藩属。偏族兄初阴图篡夺,袭杀杨毅,据有世祚,称臣石赵,嗣闻石氏内乱,复向晋通好。晋廷但务羁縻,管甚么篡位不篡位,即册初为征南将军,雍州刺史。仇池公初乃与晋兵约为犄角,共攻赵境。补叙前文所未及,且说明联晋情由。司马勋领兵出骆谷,破长城赵戍,进次悬钩,距长安约二百余里,遂遣治中刘焕,进逼长安,阵斩赵京兆太守刘秀离,得拔贺城。三辅豪杰旧称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多杀守令应勋,共得三十余营,数约五万人。
赵乐平王石苞,只好把攻邺计谋,暂且搁起,专务防晋。当下派遣部将麻秋姚回,引兵拒勋。赵主石遵,已闻苞有异图,遂借击勋为名,使车骑将军王朗,带着铁骑二万,西趋长安,暗中却嘱使伺苞,俟击退晋兵,迫苞赴邺。晋司马勋闻赵兵大至,却也自虑兵少,不敢轻进。那赵将石遇,复奉赵主遵命令,攻陷宛城,擒去晋南阳太守郭启。勋亟移师往援,杀败石遇,克复宛城,斩赵新署南阳太守袁景,引还梁州。
是时,燕主慕容皝,已经病殁,由世子俊嗣位,平狄将军慕容霸,也欲乘石氏乱衅,兴兵攻赵,因上书白俊道:“石虎穷凶极恶,为天所弃,余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原涂炭,群望仁施,若我军一出,势必投戈,此机不宜坐失哩。”北平太守孙兴,亦表言:“石氏大乱,宜乘时进取中原。”俊独以为新遭大丧,谢绝勿许。霸又驰诣龙城,当面语俊道:“时机难得易失,倘石氏衰后复兴,或有英雄凭借遗业,奋然跃起,不但我失此大利,且恐更为后患。”俊踌躇道:“邺中虽乱,尚有虏将邓恒,据住乐安,兵精粮足,我若伐赵,乐安当我东路,恐难进取,势不能不绕道卢龙。卢龙山径险窄,若被虏乘高据要,夹击我军,岂不是首尾受困,何从制胜?”霸又道:“邓恒虽为石氏拒守,部下将士,已不免闻乱思家,各怀归志,若大军一至,当然瓦解。臣愿为殿下前驱,东出徒河,西越令支,出彼不意,两路并进,彼必惶骇,上不过闭城自守,下不免弃城溃去,还有何心御我呢?殿下尽可安步前行,毋劳多虑。”为后来灭魏伏线。俊尚狐疑未决,转问五材将军封弈。弈答道:“敌强用智,敌弱用势,这是用兵要诀,所以大吞小如狼食豚,治易乱如日沃雪。大王自上世以来,积德累仁,兵强士练,石虎穷极凶暴,死未瞑目,子孙争国,上下乘乱,民苦倒悬,日望救拔。大王若扬兵南下,先取蓟城,继指邺都,宣耀威德,怀抚遗民,哪有不扶老携幼,恭迎大王?凶党将望旗胆落,逃死不暇,岂尚能为我害么?”从事中郎黄泓,与折冲将军慕容恪,亦先后进言。俊乃勉从众议,即命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骛为辅义将军,叫做三辅,分统军事。再令慕容霸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调集大兵二十余万,讲武戒严,定期攻赵。
赵尚未接燕军警信,已是内乱相寻,几闹得不可收拾。原来赵主遵入邺以前,曾许石闵为太子,嘱使努力。及入都篡位,自背前言,竟立燕王子衍为太子,遂致闵隐生怨望。闵素骁勇,屡立战功,为宿将所畏服,又复都督各军,得总内外兵权,声威益盛,平时抚循殿中将士,各奏署员外将军,爵关内侯,并各赐给宫女,隐树私恩。遵未悉闵意,但将闵所奏署的将士,注明善恶,使知劝戒。众将士未免介意,怨遵日甚,感闵日深。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私下劝遵裁抑闵权,遵因此疏闵,闵益恨遵不置。可巧乐平王苞,自长安至邺,遵不暇除苞,但欲除闵,当下召苞入宫,并及义阳王鉴,汝阴王琨,淮南王昭等,一并入议。郑太后亦出御内殿,由遵先晓示道:“闵目无君上,逆迹已萌,今欲设法加诛,是否可行?”鉴等皆随声道:“闵既谋逆,应该就诛。”附和同辞,实是一班好乱人物。独郑太后摇首道:“河内旋师,若无棘奴,哪有今日?就使棘奴稍稍骄纵,也当格外宽容,怎得骤然处死哩?”看官听说,这棘奴就是石闵小字,前回中叙及棘子,乃是佛图澄的隐语,庸耳俗目,怎能预解?此番祸已临头,小子也应该说明了。回应前回。
遵闻母言,默然不应。鉴与苞等随即退出,遵送母入室,自往后庭寻乐,与妃妾等弈棋为欢。才毕数局,忽听得一片噪声,由外传入,不由的惊惧交并,便出琨华殿探视,正值将军周成苏彦,带着许多甲士,持刀执械,蜂拥进来。看他形色狰狞,定非吉兆,一时无从趋避,只好勉强喝问道:“汝等来做甚么?敢是造反不成!”大众哗声道:“来诛篡弑的逆贼!”遵又颤声道:“反……反!究是何人造反?”成厉声答道:“义阳王鉴,应该继立。”遵复道:“似我尚有今日,汝等立鉴,能……能有几时?”说到“时”字,已被成挥众上前,乱刀砍死。成等遂闯入内庭,索性将郑太后张皇后太子衍等,随手斫去,杀得精光。复捕戮孟准王鸾,及上光禄大夫张斐。遵僭位仅一百八十三日,至此一门毕命。比石世多百余日,地下亦好自夸。
看官欲问起乱原因,乃是石鉴出宫,密遣宦官杨环,报知石闵。闵即劫住司空李农,与右卫将军王基,同谋废立,当下遣苏周二将,入行大事。迅雷不及掩耳,竟得侥幸成功。于是拥鉴即位,改元青龙,进武兴公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张举为太尉,郎闿为司空,刘群为尚书左仆射,卢谌为中书监。鉴恃闵得立,心中却很是忌闵,夜召乐平王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使攻石闵李农。三人应命行事,总道是闵等无备,唾手可成,哪知闵却预防一著,自与农入宿琨华殿,分派殿中将士守卫。将士多系闵腹心,都抖擞精神,目不交睫,通宵守着。石苞等冒昧闯入,立被卫士杀退,霎时间禁中大扰。鉴知事无成,反诿罪石苞,及李松张才,待他还报,竟喝令左右,斫毙三人,然后把三人首级,出示石闵李农,诈言罪人已得,不必惊惶。闵亦料鉴预谋,但既有词可借,不如将错便错,俟后再图。乃下令将士,各归部伍,毋得再哗,总算安静了事。只平白地冤杀三人。新兴王石祗,也是石鉴兄弟,久镇襄国,因闻闵农为乱,遂与姚弋仲蒲洪通和,合兵连谋,起攻闵农。闵请诸石鉴,遣汝阴王琨为大都督,与太尉张举,侍中呼延盛等,率步骑七万人,往击石祗。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谋诛闵农,反为闵农所杀。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号召羯士三千人,拟挟鉴讨闵农,适鉴在御龙观中,登台见伏都等,鱼贯而入,惊问何因?伏都答道:“石闵李农谋反,已至东掖门,臣欲严兵往讨,谨来启问。”鉴抚慰道:“卿是功臣,好为官家出力,朕在台上观卿,事平以后,不吝重赏。”伏都等应声趋出,径攻闵农,连战不利,退屯凤阳门。闵农却率众数千,向金明门突入,来寻石鉴。鉴见闵农等进来,料知伏都等战败,忙从台上传令道:“孙伏都谋反,卿等何不速讨,来此做甚?”又用老法儿来做挡牌。闵农等得了此令,便晓谕卫士,同击伏都,伏都虽有勇力,毕竟众寡不敌,眼见是败绩丧身。刘铢亦同时毕命,部下三千羯人,多被杀毙。自凤阳门至琨华殿,积尸累累,流血盈途。闵传令内外兵民,毋得执械,违令立斩。羯人或夺门窜去,或逾城出走,先后不可胜计。闵遂使尚书王简,少府王郁,领众数千,监守御龙观,不准鉴自由进出。就是鉴一饮一食,亦只由观门悬入,勿许他入进餐。好好一个赵主鉴,反变做瓮中鳖,釜中鱼了。小子有诗叹道:
腹中有剑笑中刀,入阱如何不获逃?
我欲害人人害我,才知作伪总徒劳。
闵既幽鉴,又想出一条计策,歼尽羯人,欲知他如何行计,且看下回表明。
石遵废世,石鉴又杀遵,石闵又幽鉴,数月之间,迭遭篡逆,石氏之乱,可云甚矣!夫如石虎之穷凶极恶,应该有此巨谴,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固然无足怪也。惟石氏内乱如此,正予晋以可乘之隙,桓温之出屯安陆,犹不过徒示虚威,褚裒则一再上表,分兵北进,宜其规复中原。扫清宿耻,乃王龛等一败而即惧,便退屯广陵,自请贬职,嗒然若丧,是比诸庾亮庾翼,且逊一筹矣。要之东晋诸臣,专尚空谈,虚骄之气盛,实行之略疏,《左氏传》所云“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者,正此类也,而蔡谟之意料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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