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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在王府,宁肯信女人,不会信兄弟。”皇甫南说,“我帮过他,他会帮你的。”
“阿姹,你太聪明啦。”阿苏拉则微笑,拾起松枝时,他轻声地叹息,“我宁愿阿普没到长安,没再遇到你了。”
皇甫南把脸枕在膝头,望着摇曳的火苗,阿苏拉则没再说话了,却总有个声音,梦呓似的,不厌其烦地在耳边叫着阿普的名字。
也在叫阿姹。
不,那不是记忆里的声音,是响亮的,鲜活的。皇甫南倏的跳起来,阿苏拉则也放下银壶起身了,阿普和李灵钧一起冲进来了,后面几个举火把的娃子和侍卫,风风火火的。
皇甫南好端端地站着,阿普双眸一亮,转眼看见阿苏拉则,他愕然,脚步定住了。当着汉人的面,阿普谨慎地没有开口。
突然的喧哗之后,又是奇异的寂静,李灵钧毫不迟疑地拉起皇甫南的手,“你能走吗?”他柔声问。
皇甫南点头,被李灵钧一拽,她往经堂外走,眼睛的余光瞟着阿苏拉则和阿普。
阿苏拉则先往外走的,跟阿普擦肩而过的瞬间,阿普也跟上了,一群乌爨人沉默地走出地宫,骑上马,和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找到皇甫南,他们又瞬间变得壁垒分明了。
今夜的逻些城显得萧瑟,连灯火都少得可怜。神山崩塌,有人走散了兄弟,有人被压死了牛羊,大家都怕了,倦了,往常在灯下低声密议的,酒桶边高谈阔论的,都早早地歇了。一路只有马蹄响,阿普一会看看被汉人簇拥的皇甫南,一会看看形只影单的阿苏拉则。他的马慢了下来,落在了队伍最后头。
“你们先走。”阿普叮嘱了一声木呷,他跳下马,看见阿苏拉则在路边等他。
队伍走得不见了,阿普这才露出喜色,两步到了阿苏拉则面前,搂住了他的肩膀。他快和阿苏拉则一样高了,那雀跃的样子,还跟乌爨的娃子没两样。
阿苏拉则像父亲一样,和阿普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去我的帐篷,”论协察死了,但阿普还尽量避开汉人和吐蕃人,他催阿苏拉则上马,“我有许多话跟你说。”
阿苏拉则没有反对,两兄弟骑着马,疾驰到圣湖边,阿普领着阿苏拉则,钻进拂庐里。他一屁股坐在塘火前的毡毯上。
三年没见了,阿苏拉则脸上也有笑容,“阿普,你长大啦。”
阿普疑惑,“你怎么会来吐蕃?”
“我来找你,”不等阿普咧嘴笑,阿苏拉则直截了当地说:“阿普,把龙香拨还给我吧。”
阿普的表情凝住了,眼睛也在那瞬间变得戒备十足,“什么龙香拨?”他冷淡地反问。
“象牙染的红拨片,你从弥鹿川捡走了。”阿苏拉则很平静,不理会阿普的躲闪,“你拿着它,也没有什么用,还给我吧。”
阿普抓起酒囊,喝了一口冰冷的青稞酒,他固执地摇头。
“你恨我吗?”阿苏的视线定在他脸上。
阿普奇道:“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恨你?”
“我在弥鹿川放毒蛇咬你的,你差点死了。”阿苏拉则说,看到阿普的肩膀猛地绷紧了,他的声音更温和了,“我知道,你看见了,可你跟谁也没说。”
阿普猛地把脸转到一边,作出不耐烦的样子,阿苏继续说:“我和阿依莫在林子里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那时候还是个顽皮的孩子,我一时情急了……你该恨我,我为了一个外人,差点把自己的兄弟害死了。”阿苏垂眸,淡淡地一哂,“你走之后,阿依莫也不见了。她从小也跟阿姹一样,想去长安,有汉人的地方,她就往里闯。可惜她没有阿姹聪明,也许她现在已经死了,这是菩萨对我的惩罚。”
阿普终于开口了,“不……”脸上是愤怒的。
“你恨我吧,别恨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阿苏拉则太懂他了,他把阿普的话堵了回去,“她的出身,原本尊贵,和阿姹一样的年纪,却过得跟阿姹没法比……这世道对她太不公平了。”阿苏拉则伸出了手,脸上是兄长不容抗拒的威严,“她母亲唯一的遗物,你也不愿意还给我吗?想想阿姹吧,我的兄弟。”
“不!”阿普笃慕脱口而出,他起身往后退,靴子碰到了金呷乌,阿普一脚踢开,“我已经把它扔到山崖底下了。”
阿苏拉则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你要让我揍你一顿,才肯说实话吗?”不等阿普握拳,阿苏拉则把金呷乌夺了过来,掀开盖,里头不是小佛像,是他的各式“宝贝”,有阿姹的青金石项圈,萨萨的顶针,跟各罗苏打猎得的一串狼牙。阿苏拉则把拨片翻了出来,大盈库的珍藏,几年过去了,依旧艳泽如初。
阿苏拉则把拨片握在掌心,转身就走。
阿普飞奔过去,将阿苏拉则拦住,“我不要你跟那个女人,跟汉人皇帝有牵扯!”阿普眼圈红了,他执拗地摇头,“你别走,我不恨你,你是我的兄弟……”
阿苏拉则也凝视着他,“我让你不要跟阿姹再有牵扯,你能做到吗?”
阿普一怔,立即摇头。
“那我们迟早还是会分散。”阿苏拉则忍不住,摸了阿普的脸,用拇指把他的眼泪擦去,“金子一样的心啊,可惜……”他推开阿普,离开了拂庐。
拨雪寻春(二十)
尚绒藏在国书上钤了印。双方很有默契,许婚那事,连带四镇九曲,都不再提了,吕盈贞唏嘘着,视若珍宝地双手接过国书。侍从走了进来。尚绒藏和论协察的威严不同,从来都是笑面迎人的,但侍从仍是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拉日山崩塌,彻底洗刷了没庐氏的冤屈,也让尚绒藏在蕃人心里成了神一般,让人敬畏的存在。伏在地上磕了头,侍从说:“噶尔家的芒赞握着刀,守在协察尸身旁,不许人靠近。”协察是要被剥皮的,那囊和蔡邦都不吭声,汉使们却皱了眉。尚绒藏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掠,改了主意。议立新的赞普,和各族还要一番恶斗,有了汉人的帮腔,事情要好办一点。“剥皮拆骨,乃是恶魔之法,可以摒弃了。把协察送到拉康寺,天葬吧。”德吉和芒赞的那些小九九,绒藏心知肚明,他像个和善体贴的舅祖,转向德吉,“噶尔家剩下的人,流放还是处死,卓玛你说吧。”德吉摩挲着手里的鞭子,长久地沉默着,“我的马棚里还缺奴隶,”她谁也不看,起身走了,只丢下一句冷冷的话语,“叫噶尔家的人祖祖辈辈做没庐氏的奴隶,这是给协察的惩罚。”回到住处,吕盈贞怕夜长梦多,吩咐侍从们收拾行装,即刻启程回长安。皇甫南脱下吐蕃婢女的氆氇袍,换上了汉人的素褐短裘,和李灵钧并肩进马车时,翁公儒勒住缰绳,在马上扭头看着,无话可说了。马车刚一动,李灵钧手指掀起布帘,说:“我们去无忧城。”要和吕盈贞分道扬镳了。翁公儒意会,驱马靠近了车壁,“无忧城现在是韦康元的部将在镇守,自剑川到无忧城,一百多个堡寨,多数还被爨兵占领,没有陛下的旨意,各罗苏不会轻易退兵的。”又成了一笔糊涂账,日后还有的费脑筋,偏偏是蜀王的领地。翁公儒低头思索了一会,“朝廷原来和乌爨是有和亲之议的,如果殿下上奏,再提此事……”“各罗苏没有那么好打发。”李灵钧言简意赅,“薛厚的人也在无忧城,我要见见韦康元。”他在袖子里,把皇甫南的手指抓住了。翁公儒盘算着,“韦康元和皇甫相公有些交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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