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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得告诉馆长,博物馆…该…多编些预算…消灭这些鼠辈。」
张搴试着给自己找个合理解释,给自己打打气,驱散心中的不安。但理智明白地告诉他,这时而低沉的脚步声不太可能是啮齿类动物?若果真是,肯定是中央公园里又肥又大的土拨鼠给鑽了进来。要不,怎可能出现这般声响?
张搴胸口下的跳动,开始随着隔墙迷踪般的脚步节奏起舞,时快时慢,时急时缓,时而动如脱免,时而若失去脉动,时而亢鏘着地,时而飘渺隐没。几经挣扎下,张搴终于熬不过一声声的折磨,猛然连吸了几口气,鼓起虚张的勇气,向前跨步,来到了门前,悄悄地把耳朵贴靠在门上。
好一会时间过去,声响不曾停歇,时断时续隔门传出。当下,张搴只有两个选择:一、调头而去,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但张搴选择了第二项:他慎重地举起手来,做了个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举动:敲门。
“碰碰碰!”
接着,他又开口问了个自己也觉得可笑的问题。
「hello!里面有人吗?」
张搴摒住呼吸,甚至几乎止住了心跳。怕是一个闪失疏忽,错过了任何线索。时间在如冰似霜的空气中,急冻静止。
一秒、两秒、三秒鐘逝去…声响停止了。但讽刺的是张搴却没有因此放下他那悬在半空中的心情。没了声响,这会馆内顿时陷入一片无声死寂,一种如同墓地般的阴森死寂。原本无名恐惧,片刻间给无助的孤寂所取代。当下张搴心头有种无法言语的矛盾。不知道该叫自己方才那荒唐无脑的行径,所造成的结果感到庆幸?还是懊悔?
过了约莫好一会。张搴这才缓缓把耳朵从门壁上移开。慢慢回正身子,把视线重新投回到撒着点点银光似银河般的走道上。这回,张搴才如释重负地轻喘了口气。接着开始为自己方才有些无厘头,但还算沉着的应变表现沾沾自喜。
「应该是那些傢伙(鼠辈)…肯定错不了。错不了。」
不想,方从口中吐出的水气,不知怎么地,在张搴眼前迅速凝结成一团浑沌白雾。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头悸动,这会儿又如触电般给撩起。张搴不解,皱着眉头,瞇起眼皮,不停地眨眼,试着把自己失焦的视线,重新聚焦。可心头的跃动,脑中的狂涛,身体的颤慄,血管的脉动,叫张搴所有的努力在这一瞬间全化为乌有。
这一刻,张搴仿若成了走道上的另一座塑像展示品,直挺挺地立在距离图书馆门口不到半米的地板上。此刻的他无法移动身上的任何一部分。那怕是身上的一根毛发,这会也直挺挺地竖立着,成了根根猪鬃毛刷。
这不是张搴的头一回。但肯定是最糟、最难堪的一次。因为,这回他不是给困在金字塔、帝王谷的墓室里!也不是秦陵的地宫中,更不是所罗门王的圣殿里…而是个他熟悉如家的地方-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内。
如今的他全身上下,唯一还能接受指令的器官,只剩下那两颗没有太大帮助的眼珠子。张搴奋力挣扎转动他的双眸,无助地向四方探索。很快地张搴便后悔了这于事无补的举动。视线的前方、左侧、右侧,上下,黑白交接的迷濛雾团里似乎是处处隐藏着看不见、瞧不着的无形精怪,鬼魅魍魎,古尸恶魔,噬人妖兽…,不断地发出各种怪异声响,刺探逗弄着他这个孤独无助遭受囚禁犯人所能忍受的底限。
张搴不断告诉自己,努力试着说服自己:「这是木板隔层的热胀冷缩;这是馆内古老管路的松弛碰撞;这是锅炉断续起动发出的喘息;这是鼠辈横行漫游的声响;这是秋风拍击窗户的结果…」
可脑海中又一闪,想起老馆长「古物有灵」的譐譐告诫。这瞬间,张搴原本已如风中残烛的脆弱心防,顿时土崩瓦解。眼前原本已经迷濛失焦的世界,这会更加失焦迷濛,彷彿又给加上一重重厚纱,更加模糊难辨。白日富丽堂皇如皇宫般的博物馆,这会摇身一变成了座中了魔法的鬼魅城堡。而他自己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顾不得难堪,得把尊严拋诸脑后,张搴试着扯开嗓子呼救。但乾涩的喉咙,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该死的!早该向马克问个清楚明白?」
再多的懊悔在这个时候也于事无补。当下除了接受命运的安排外,张搴是一点法子也没,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他心想这时候要是江龙(张搴的好友兼工作伙伴)在身旁就好了。这个号称神鬼不侵的磊落汉子总有法子能助他脱困。但如今江龙在千里之外的中国,张搴也只能自求多福。
想到这,张搴的心头及身体是更加僵硬冰冷。彷彿一头给栽进了外头中央公园的乌龟池(turtlepond)里,任凭冰珠般的汗水流窜浸透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眼下,张搴成了道地的“瓮中之鱉”。别无他法下,也只能坐以待援。
大概是回光反照,张搴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昔日和江龙面临危险时生死与共患难相助的情景。耳中彷彿响起江龙率直夸张的朗朗笑声,和他那句口头禪:「反正,横竖都动不了。那…就看着办吧。有道是『死猪不怕滚水烫。』」
想起同伴的豁达自在,张搴嘴角率先脱困,万难中升起了个上扬的翘角。闭上眼珠,只见江龙神龙活现在面前吹吐着。突然间,张搴想起了好友曾经教过他一套吐纳之法。据江龙说,可是一位修行多年的隐世高人传授给他的。顿时张搴心头一亮,心想眼下印度的瑜伽大法肯定是无法施展,何不试试江龙的吐纳大法?
有了新方向,张搴开始轻轻缓缓地把胸中积压的沉重空气一点一滴给慢慢地给吐出来;接着又不急不徐地把外头如霜若冰般的冷洌空气一寸一毫地给吸进肺腔中。
清冷的空气随着脉动涓涓注入张搴的身躯里。此时闭上眼珠的张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思。任由这一股股冰冷清流,洗涤沉淀他那惶惶不安浮沉波动的心灵。
时间在吐纳中消失,张搴几乎忘记了自我。当然也忘掉了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和处境,像是进了个“无极、无我”的空白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张搴再度睁开眼珠时。眼前重现出一条亮着灯火明暗交替的曲折通道。张搴知道--他回来了。
「风未吹,旗未动,只是人心在动。」
张搴立马重新提起脚步,头也不回,往前衝去。一则,担心迟到,误了时间;再则,更害怕方才无法解释的情况再现,再度给纠缠上了,届时怕是无法脱身?张搴以近似小跑步的步伐迅速向着前方迈去,来到一楼的中世纪艺术展示厅。一个右转直行,绕过欧洲雕塑及装置艺术展示馆,来到博物馆一楼的中庭大堂。他毫不迟疑登上中央楼梯,直奔二楼。
上了二楼,左转,绕过欧洲绘画展示区,终于张搴出现在馆长办公室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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