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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洵勾起唇角笑得温煦:“这扇子值多少,弟弟你自己估量。”言罢施施然走了。
——想讨公主欢心,就得看弟弟你的诚意了。
江家长兄江洵自小吊儿郎当,少年时不学无术,身上一股子痞气。吃喝玩乐斗鸡蹴鞠,但凡纨绔子弟会的他都算得上个中好手。别的不说,只说这“赌”,不论别的纨绔子弟为这一字败进去多少家业,江洵从来都是赢得最多的那个。
他又不沉迷于这世间玩乐,寻完乐子以后随时都能抽身而出。
后来江洵慢慢长大了,嘴皮子越来越利索,脑袋也越来越好使了。再加上江俨这个性格最沉稳的孙子又入宫做起了黑骑卫,江老爷子就有意培养江洵为下一任家主。
江家家大业大,古玩二字又不仅仅是简单地做买卖,私底下与这京城中的世家贵胄都有些人情往来。全家人都提心吊胆地生怕江洵这吊儿郎当百无聊赖的性子,做不好反倒惹了麻烦。
谁知江洵看着有点不着调,脑子却特别地好使,把账面人情手下杂务都打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南北四通八达的来往商路都联络得当,反而让江家古玩更上一层楼,成了皇商中的领头。
所以在江俨心中,他哥一向是全家脑子最好使的人,比他自己这个榆木脑袋强百倍不止。
那时候江俨才十八,还未行过冠礼,进宫也才刚刚满三年。经的事少不识人间险恶,轻轻巧巧就被他哥三两句话忽悠了,说出了自己埋藏心底多年的心事。
于是不出三天,江俨祖父、双亲及妹妹,连着一众江家老奴,通通都知道了江俨心慕公主六年的秘密,纷纷表示了担忧与自豪。
担忧的是公主身份尊贵,与江家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自豪的是江俨真有眼光,十八年来除了自家堂表姐妹,连个五服以外的姑娘都不认识,这一喜欢就喜欢了一个身份尊贵貌美如花还德才兼备的,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此时,江俨正在自己房中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静思许久。他一进房门就这个盘腿打坐的姿势了,他习武多年慢慢养成了个习惯,想要紧事的时候不能站着,不能坐着,更不能躺着,只能盘膝打坐才最能集中思绪。
大清早回了家,这都过了晌午了,连个来喊他吃饭的人都没有。江俨心中一塞,想来是因为自己一向很少回家,每月末回家用一顿饭,这乍一回来都没人反应过来吃饭得给他添双筷子了。
索性他心里有事,也不觉得饿。
坐着想了两个时辰,江俨忽地站起身,弯下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满满当当的箱子,从最上面数了十张银票,一张一千两。
想起他哥那爱财如命的品性,江俨抽抽嘴角,又数出了十张,盖上箱子放回了原位。
先前提过的,这京城江家是比大兴建朝的历史更悠久的古玩大家,坐而守财却不大肆敛财,只做鉴宝、赏宝、藏宝、养护、典当的生意。诚信经商,乐善好施,十分得懂规矩。
江家这宅院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从老祖宗置好家业后,江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
最大的院子——中正院,是江家老爷子江守誉一人住的。老爷子捣腾了一辈子古玩,再加上从不知道哪一代老祖宗开始一代一代攒下来的古玩珍品,全在老爷子的院子里。
江老爷子明明是已过古稀的老头儿了,腿脚倒是利索得很,每天闲来无事就捯饬他那一院子的宝贝,需要清尘的、通风的、修缮的、保养的,每天都是他带着江大爷两人收拾。江家别的人没得允许都不准进他的院子一步。
江家爹娘住的是致荣院,离园子最近,侧门又正好开在一条僻静小巷中,直冲着青龙大街,也方便江家大爷带着爱玩的妻子上街寻热闹。
至于江家三个小辈,一人挑了个小院子住。
江俨兄长——江洵的院子名曰聚财院,听老一辈一代一代口口相传,据说这聚财院是江家风水最好的聚财地儿。也有人不信这邪,想着江家经商二百余年,再好的风水也早该败了,便请了风水大师来看,大师赞不绝口,断言道:“圃田泽的水汇流至此,独独一个只进不出的招财聚宝盆啊!”
此时聚财院的一个小石桌旁,江俨面对江洵坐着,从袖兜中抽出一叠子银票。
江洵眼睛一亮,伸出的手还没摸到,那一叠银票就被江俨压住了。江洵干咳了下收敛了表情,严肃脸道:“弟弟想问什么?”
想问什么?江俨略一尴尬,鼻尖微微沁出了汗珠子,他这么多年来极少与他人讨论心事,便是前些年被江洵套了话知道他心慕公主,却也比不得此时尴尬。
江俨闭了闭眼,终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开口道:“这两月来,我与公主已经尽弃前嫌,但跟以前在宫中一样,并无分毫进展。”
江洵咧着嘴笑,忍不住开口揶揄弟弟:“这都已经尽弃前嫌了,你还想要什么进展?”
江俨一噎,照旧面无表情,眼神凉凉盯了兄长一眼。
“咳咳。”江洵清咳一声,“行了行了,哥哥给你说道说道。”江洵终究不忍心看弟弟快三十而立了还这么单着,也不忍心他拿来的那一叠银票从他眼前飞了。
“唉,要我说,你当年离了公主去了太子那边,委实不是个事儿啊!”江洵叹一声,想了这许多年还是想不明白:“你还没跟公主交待一声,就自个儿寻摸着换了主子,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戳刀子嘛!”
江俨垂眸不语,他常年心事重重,虽习武多年却身材精瘦。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这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看着却有点可怜。
沉默片刻,江俨这才语气低落,低喃道:“我与公主云泥之别,况公主那时候于我无意,备选的驸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我好上千倍百倍。我没有高官厚禄,嘴拙人也笨,又不会讨她欢心,如何能因为一己之私阻了她的姻缘?”
坐在对面听的江洵丝毫没被感动,反而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龇牙咧嘴道:“快别说了,我要酸死了。有这些你跟公主说去,一个人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江俨闷不吭声坐着,看上去更惹人怜了。江洵实在看不得他这般模样,斟酌须臾,换了语气感慨道:“这女子一世,就仿佛三场赌局。”
江俨瞥了他一眼,实在没心情搭理他,任由他自说自话了。
也不怕他冷眼,江洵自顾自往下说:“第一场赌,赌的是家世。但凡家世好些的,哪家姑娘的亲事不是双亲妯娌姑婆叔姨帮着一起谋划?家世越好的姑娘往往越是德才出众,眼界也就越宽,所处的圈子也就越上流,往往更容易成就一段锦绣良缘。”
江俨微抬了眼,还是不说话,但总算正眼看着他了。
江洵抚掌笑眯眯接着道:“这第二场赌,赌的便是姻缘。就拿承熹公主来说,公主那样才情出众德容兼备的,还是那样高的身份,放哪家娶进门不是被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偏偏相中了徐家那个破落户,所以公主人生的这第二场赌,输得是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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