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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理事的地方在后宅东面的来听轩,三间大的屋子打通,四面都开了雕花大窗,窗户一开周围的假山花树尽收眼底,又临着穿园而过的活水,推开窗户就可垂钓。
布置的却很简单,当堂摆了一张紫檀有腰带拖泥圈椅上面铺设了灰鼠搭子,一旁一张黄杨木桌几,上面设了一套青花瓷茶具,两面各摆了一盆万年青,在无他物,屋子里站满了后院的管事媳妇,从一等到二等到三等二十多个人,虽是低垂着头却在猜测李嬷嬷让她们聚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李嬷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殊兰,想在她脸上看出紧张,但殊兰低垂着眼眸,缓缓而行,不疾不徐,什么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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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风卷着花香将一些不知名的虫儿蝶儿也卷进了来听轩,后院采买上的大管事马世俊家的脸上冷汗连连,一只不知名小虫子儿不知道是嗅着什么味道飞了过来,落在她的侧脸上,她心里又惊又怕脸上痒却丝毫都不敢动。
上首坐着的女子眉攒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不识人见烟火的仙子一般,一开口从厨房一直说到采买,说一句下面的人就出一层汗,她笑语嫣然,声音柔和一点都不大,却锤子一样敲在众人心上。
“…京城数的上名字的粮铺一共有十七家,光正阳门里的棋盘街上就有五家,老魏家的和老韩家的凑巧的开了个对门,老魏家的管事姓刘年纪大一些,但是个买卖上的实诚人,童叟不欺,老韩家的管事年轻一些,做事有魄力但有时候难免也会狮子大张口,原本七纹一斤的大米他能买到十纹,指不定看碟子下菜还会要的更多…崇文门十全菜铺子里的菜都是自己庄子上现有的,比旁人家的新鲜…白菜一斤一纹,葱一斤两纹…鸡蛋若是安定门里的那一带的菜市上去买,一钱银子能买六十个,比别人家的多上十个左右…”
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话,连敲带打吓的站着的管事门面无人色。
殊兰唇边含着笑着看着马世俊家的:“你说,我还要不要说?”
马世俊家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哪里还敢在说下去,采买上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就是贱买贵报,若再账上看一钱银子最多有二十个鸡蛋,她诚惶诚恐的道:“奴才惶恐,西侧福晋知道的奴婢竟然不知道,以后定当注意。”
她到聪明,没有胡乱狡辩。
花厅里二十几个管事媳妇鸦雀无声,殊兰对后院里的事情样样清楚,说到谁身上谁就冒冷汗,只觉得自己往日里的勾当全都被这位侧福晋看的清楚,脱光了衣服一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又羞愧又害怕,只以为这个突然管家的西侧福晋要拿她们这些管事开刀立威风,几乎是人人自危。
殊兰笑了笑,抚了抚衣裳上并不存在的褶子:“你起来,不知者不怪罪,福晋身子不好我不过是代管,大家只要本分勤恳的做事,难道我还要特意去寻谁的错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这些府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心里应该清楚,只要做的好,只会有赏赐,只是谁要特意找事,我却少不得要让她知道知道,做人都是有底线的,要不痛快大家都别痛快。”
殊兰几句话让屋里众人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侧福晋说的明白,只是代管,只要不生事她别的不计较,这一群人最怕的就是殊兰发了狠,咬住有些事情不放,非要将她们折腾下去,如今乍然一听这样的话,心里竟都生出了感激。
一旁站着的李嬷嬷脸早已经黑的锅底一般,真真是小瞧了这个娇滴滴的侧福晋,竟然连北京城里那个胡同里蜡烛做的好都说的清清楚楚的,她这个帮着福晋管了这么久家的老嬷嬷都鲜有这样的本事,上下嘴皮子一动一屋子的老油条全都震慑住了,就是李嬷嬷也觉得渗得慌。
殊兰笑吟吟的起了身又带了几分慵懒和随意:“不过是跟几位管事随便说说话,你们以前怎么做事如今还怎么做。”又对李嬷嬷道:“福晋既然要嬷嬷来理事,就少不得要麻烦嬷嬷。”她转身吩咐怜年和吉文:“你们跟着李嬷嬷学着点,都按着以往的定例走,若实在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决断在来找我。”
竟是完全做了甩手掌柜的样子,管事们的心真正的放了下去,怜年和吉文应了是,李嬷嬷笑的有些勉强:“侧福晋不再这里怕是有些…”
殊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都是些经年的老手,有些事情怕是比我做的还好,就是嬷嬷也比我有经验,我坐在这里到成了摆设一般,到不如不在这里丢脸,你只按着往常的样子做事就行。”
李嬷嬷的面皮抽了抽,勉强应了一声,本想打个殊兰措手不及,却让殊兰给她们来了个出乎意料,原本想着殊兰要立威自然会有人要闹出来,她只煽风点火,让事情闹大,殊兰失些体面,下头的管事肯定越发不服,管事们都是些恨不得将主子拿捏在手里的人精,怎么会错失揉搓主子的机会,只怕殊兰管不了几天就会灰头土脸的黯然退场,却没想殊兰一张口就让所有的人失了镇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在不敢有人小瞧她一分。
管事们恭敬的行礼恭送殊兰,在看向那个弱柳扶风的背影时,眼里就多了敬畏。
额尔瑾躺在榻上闭着眼听着小丫头一字一句的重复殊兰说过的话,她心里除过惊诧就是气愤和后悔,她实在不该小瞧殊兰,又有胤禛的话还在那放着,他并没有说要给殊兰多少权利,她却一下子全给了既然给了想收回就要费些事情。
她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小丫头下去。
屋子里侍候的下人都不敢随意说话,万儿端了一碗雪蛤燕窝粥从外面进来,轻声劝道:“福晋,多少用一些。”
额尔瑾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紧皱着眉头,轻轻按压太阳穴,手指上掐丝珐琅护甲上的红宝石,忽明忽暗。
王世让家进来的时候见着屋子里的气氛不对,想起要说的事,心里就有些发虚,但这话不说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先跪下在说:“……胭脂铺子上一次跟着四红楼进了一批胭脂,第一次三百两刚进了货,不到一天就卖光了,福晋意思在拿一千两在进一些,东西还是上一次的东西,只是除过前两天生意还好,这几天根本一盒都卖不出去,那东西虽好但贫民百姓用不起,富贵人家又最爱跟风买新鲜,四红楼里如今最新的胭脂叫‘一点红’说是玫瑰花做的,轻白红四样俱美,容易匀净还能润泽,比咱们铺子里的胭脂质量好色泽都好。”
她本还想说那“一点红”先是从西侧福晋的娘家铺子里传出来的,但看榻上的额尔瑾脸色实在不好,在不敢说,只低着头道:“如今要买是能买出去,只是怕要折损一多半钱财,掌柜的想请示一下主子的意思。”
殊兰先是种反季蔬菜一种就成,不但赚了钱还得了皇上的夸赞,后又是给曹氏开了干果铺子,没几天就打响了名头,她自己不但赚了钱,还让曹氏逢人就夸,就是德妃也因为这事情跟殊兰更亲近了几分。
为什么她额尔瑾不过是开个胭脂铺子,就要有这么多的破折?这铺子从开张以来赚钱也就上一次,这一次亏的钱比她总共净赚的还要多,她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由着万儿和福儿将她扶了起来,看了王世让家的一会,在开口声音里透出了沙哑的倦怠:“铺子里的东西都折卖完了就关了吧,在开着不过是个受气的东西。”
王世让家的不过是个中间传话的,见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在多说,又磕了个头应了个是才慢慢退出了屋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并不见珊瑚,也不知道心里是担心还是害怕,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
额尔瑾走到当地放着的一张红木镶大理石圆桌站定,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一套粉彩团纹茶具,这还是殊兰在她过生辰的时候孝敬她的,她喜欢这套茶具的颜色,所以就一直放在跟前使,只是这会一看到这东西就会想起殊兰,想起殊兰的风光想起自己的晦暗,她一伸手将这套茶具推下桌子,在铺着团花猩猩红地毡上摔了个粉碎。
钮钴禄的手里捧着一瓶刚刚折下的瓜叶菊,听到这清晰刺耳的声音脚下顿了顿,低声跟廊下的小丫头说了几句,小丫头就进了屋子:“福晋,钮钴禄格格来给福晋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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