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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连山到京城,只有一条官道,其他都是小路,崎岖且不好过马车,还容易迷路,匪盗丛生,按说赵娘子不可能会走小路,但官道凡能歇脚的客栈我们都问过了,是否见过一主一仆两位女子行路,都没有见到。因此小路我和应将军带着人也都寻摸了一遍,得多亏应将军带的人……那一路的匪窝实在太多了,随便一座山就能找到一窝的匪盗,应将军带着人一路清了过去,解救了不少落在匪徒手里的妇孺,也惊动了地方官府,好在王爷先给了照会,还有连山那边的土司也帮了忙,但是便是如此,也未找到赵娘子……”
李知珉沉着一张脸,高灵钧补充道:“后来我也疑心是不是赵娘子根本没有出连山,因此又让连山土司那边协助,找了一轮,各处长老都回话,说没有见到。”“另外,”高灵钧小心翼翼看了李知珉一眼:“之前赵娘子牵线的那事儿,还做不做,慧敏夫人那边委婉传话,怕因赵娘子失踪的事,王爷迁怒于她……她们如今也是两难。”
李知珉淡淡道:“不要弄得场面太大,只怕贼人看你们大张旗鼓的找,惊恐之下杀人灭口,要暗自调查,找当地的黑道打听,只要有消息就给高价,你继续跟进此事,和连山那边说,若是他们能找到赵朴真,我们再让一成利。”
高灵钧心中一惊,低头应了,又补充道:“这次惊动了地方官府,恐怕京里很快就得了消息,王爷要想好怎么和皇上解释。”
李知珉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速去办此事,再给你添一百人手,记住,安全为上,莫要打草惊蛇,倒害了她性命。”
高灵钧心中暗叹,觉得再找到的可能已经很小了,这已不是人手的问题了,应无咎带着的人,上官麟带的人,简直是用梳子一般篦过去了,这还找不到……难道真的是打草惊蛇了?如果到时候发现赵娘子真的有个什么闪失,虽说之前这位爷如此坚定让自己带上了“永眠”,如今看来,他是后悔了。
还有那两位爷,之前看赵娘子也只是觉得生的美脾气又好,如今看来,能引动这三位称得上是人上人的爷都为了她奔波,果然还有着不同寻常的魅力吧?难怪说红颜祸水……高灵钧暗自咂舌,也不敢再说,领了命自下去了。
只剩下李知珉按着眉心,头居然真的晕了起来,他闭着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却听到外边文桐过来低声道:“王爷,那萍夫人已经搬过来几日了……”总不好凉着她。
李知珉用力按了按眉心,满心烦躁:“叫她上来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妾身见过王爷。”
李知珉闭着眼睛躺在榻上道:“那边书架上,随便找本书念念。”
上官萍依言一边去书架上慢慢看着书,一边悄悄瞥着王爷,一看就有些挪不开眼睛,王爷,生得真好看啊,久不见阳光的肌肤苍白得过分,衬得头发和眉毛鸦羽似的漆黑,看不见的眼睛丝毫不显得呆笨,而是幽深不明,整个人带着一种脆弱之美,唤起女性心中的那一点怜惜。
她有些失神,想起王爷看不见,眼睛更大胆地在王爷脸上身上逡巡……那一夜,有没有可能王爷真的宠幸了自己?她脸一红,觉得自己十分羞人,却忍不住被疲倦躺在那里,却依然有着俊美容颜和风流优雅姿态的王爷所吸引。
李知珉动了动:“还没选好书吗?随便读本什么都行。”
上官萍仿佛被抓到偷窥一般,紧张地收回目光,匆忙而慌乱地去翻书架上的书:“王爷想听什么呢?话本行不行?还是诗?”她是如此慌乱,以至于碰翻了一叠书,扑啦啦地全落在了地上,夹在那厚重的书里头的一叠薄书笺飞了出来,洒落得到处都是。
李知珉皱了皱眉头,口气更冷淡了些:“随便什么都行。”
上官萍急急忙忙地去拾地上那些散落的书笺,那书笺窄而长,大小不一,似是用稍微有些硬的厚库笺纸边角裁出来的边角纸,她拾取起来,却轻轻呀了一声,被上边那栩栩如生的小像吸引住了目光,李知珉已有些不耐,本来叫这个女人上来,不过是为了妆个幌子,只是这幌子若是喜欢自作聪明地闹些麻烦吵闹出来,那还不如换个更安静柔顺的:“又怎么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不耐烦。
上官萍唯唯诺诺道:“没什么……就是书里夹了些纸笺,上边画的是王爷的小像……”
李知珉一怔:“拿过来。”
上官萍将那叠书笺拾起来,摞整齐了,小心翼翼递了过去给他,心里却想,他不是看不见吗?
果然李知珉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在那上头轻轻摸了摸,低声道:“有多少张?画的,都是什么?”
上官萍适才匆匆一瞥,也只是看了个大概:“大概十三四张,画得颇为潦草,不过看着都是王爷的小像,有的骑马,有的看书,有的射箭——要不妾再细看看。”她伸手想要拿回来,李知珉手指一拢,却将那叠画笺收入了袖子里:“不必了,你找本书读吧。”
上官萍匆匆拿了本诗经,开始缓缓地读起来,心里却想着:那是谁画的?总不会是王爷自己吧?若是请的画师,自然会用更好的纸替王爷画,怎么会用这样边角余纸来画这天潢贵胄?
李知珉闭着眼睛,袖子里那叠画笺却存在感极强地硌着,上官萍读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有胸腔里那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揉捏着,又酸又苦。
真不该放了她走,在经过那一夜后,李知珉漠然想着。
平生第一次有悔意涌上心头,他这辈子步步为营,凡事都谋定而后动,所有人和事在他眼里,都是一步步棋,举手无悔,所以每一步都极为慎重。
可是他这一次,真的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他开始承受不了损失这枚棋子的后果。而不知何时,这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棋子,已经拥有了对他的情绪翻云覆雨的作用。
上官萍也不知读了多久,读得口干舌燥,王爷却一直没有叫停,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不敢停,只能一直读下去,直到外边文桐声音响起:“王爷,宫里柳一常来了,传了皇上口谕,宣您进宫。”
上官萍停下了读书,有些惶恐地看向李知珉,李知珉淡淡道:“叫人拿大衣服来,更衣进宫。”
元徽帝对李知珉十分和气,先问过了他的眼睛和身子:“听你娘说,你如今又添了头晕头疼的毛病?她前些日子和朕讨了些人参,我让太医院尽力给你找些好药,却不知情况如何?”
李知珉低垂着双眸,声音却很冷淡:“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清清静静养着便好了。”
元徽帝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微微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儿子一贯孝顺寡言,自失明以来,也不曾失了风度仪态,更不曾在他和窦皇后跟前诉苦失礼过,如今这说话间,却似有了些讽刺和怨怼。
元徽帝笑道:“是朕这些日子太忙,对你关心少了,我儿可是心中埋怨为父不慈了?”
李知珉硬梆梆道:“儿臣不敢。”
元徽帝走了下来,亲身扶着李知珉起身,嗔怪一旁的柳一常:“没眼色的,还不快给王爷拿个椅子来。”
他抚着李知珉的手轻声道:“东阳公主倒了,朝廷反应很大,朕这些日子忙着清理朝堂,你懂的,使绊子的人,落井下石的人,还有一些罪有应得却妄想逃脱惩戒的人,拱火搭桥的人,这朝堂人心啊……朕忙得不行,如今太子和崔氏那边,都还要安抚为上,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我儿了,我儿为国为民,伤病在身,却得不到应有的荣耀和犒赏,是阿爹对不住你。”
李知珉本来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如今却有些维持不住,嘴角向下,似是想哭的样子:“一切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委屈和哽咽。
元徽帝拍了拍他的手道:“确实是阿爹疏忽了你,要不是今日有人上了表,说你的侍卫领兵,以寻人之名滋扰地方,擅杀匪徒,骚扰百姓,我也想不起你来。你一直身体不好,我自是不信那些御史们好名夸张的劾章,只是想着怕是你病着,你手下的侍卫擅作主张?你如今眼睛看不见,让你上折自辩就太劳动你了,朕想着也许久没看看你了,索性便传你进来,也看看你好些没有。”
李知珉一张脸却极快地沉了下来:“不必了,不是什么下人自作主张,的确是我命他们找人的,母后赐我的一名女官回乡后莫名失踪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好好一名有品级的女官,岂会无端失踪?莫不是有人觉得我眼瞎了,好欺负了,便拿她下手,想要折辱于我?我一品亲王,凤子龙孙,派点侍卫找人怎么了,就这样也值得上劾章?怕不是别有用心!定是有人看东阳公主倒了,想借此来攻旰父皇和母后!”
“简直可笑!我一废人,也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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