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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云大哥还想训斥两句,却看见那本该卧在床上的妹子慢慢地走出来,娘没跟着想来是不愿见这个女婿。这才几年的功夫,季亮就把他们的心都伤透了,没人愿意听他的忏悔。他转头看着巧云,闷声闷气道:“你要是跟他回去了,往后就不要进这个家门了,我们看不得你日子过得不好。你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为他操碎了心,又得了什么好?你可长点心吧。”
巧云虚弱地冲大哥笑了笑:“大哥放心,我心里有分寸。”她看着站在雨地里的季亮,浑身都被淋得湿透,心里还是一阵抽紧:“你何必呢?本就身体不好,要是惹了风寒怎么办?往后你自己顾着点,别总想着人家,你看你生病的时候他们来看过你一眼?季亮,你总觉得我是坏人,是我有心破坏你和你爹娘的关系,我那时候只是觉得你可怜。他们就是把你当傻子……算了,以后我也看不见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瞧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趁着没下大你赶紧回去吧。我们的事儿等天放晴了再去找里正,我身子不舒坦,我先回了。”
季亮还是第一次听到巧云用这么低的声音和他说话,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脆弱地都不像是她了。他哽着喉头问:“你真不打算和我回去了?我那天说的话是真的,那真是最后一次。”
巧云摇摇头,笑着说:“季亮,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这么有耐心可以等着你回头,我也不想再这样和你过下去了,我不想认命,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和你过日子太累了,我想多活几年,你就成全我吧。”
季亮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随后那扇门也跟着关上,隔绝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那点可能。他用力地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回去后他就发起了烧,昏昏沉沉地什么事也记不得,直到有人推他在他耳边喊出声:“季亮,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浑身湿透了,怎么这么着就睡了?”这才醒过神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娘这么担心他,费力地睁开眼,沙哑着说:“怎么了?”他不能就这么睡死了,他得好好的,只要他多赚点钱能让巧云过好日子,她就能回来了。
“家里乱了套了,你爹和大哥都伤着身子,还有那个不要脸的春菊一直在家里赖着不肯走,你跟我回去,我们娘俩把她给撵出去。”季二婶恨得连脸都扭曲了。
季亮摇摇头,自己倒了碗水一口喝下去干涩的嗓子才好受些:“娘,我现在自顾不暇,那些事儿你看着办吧。我家里这样子,我得好好收拾才成,快回去吧。”
季二婶顿时急了,拍着他的肩膀:“你说什么胡话?快跟我回去。”说着拉着季亮就要走,却不想被季亮推开了。
他像个装了太多怒气的罐子突然崩裂,双眼猩红,牙紧咬着下唇,满脸的凶神恶煞:“都说不要烦我了,没听到吗?你们的亲生儿子回来了,我算什么呢?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过得好吗?我替季坤挨了打现在像个废人一样,你们有问过我半句?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不说不表示我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只有巧云一直想办法保我的这条命,我还为了你们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我真是个混账。我半条命都搭上了还不够吗?我季亮往后等着别人戳着我脊梁骨骂我不孝顺。”
季二婶怒火滔滔地戳着季亮的额头狠骂:“果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喂不熟,生生喂了个白眼狼出来,你等着,等你爹身子好了,我看你怎么和他交待。”
季亮看着她撑伞走进了雨幕中,惨笑着跌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里,连连摇头。他给他们做了那么多,一条命都差点送进去了,在他们看来还不够,这种把他当牲口一样使唤的贪婪之人,他为什么要那么怕?挨打算什么?有本事把他打死吧,他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再来剥削他啊?
醒悟太过晚,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他不想和巧云走到那一步,所以他不会去里正那里。她爱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他会每月都将巧云的花销送到大哥手里。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世上之大,他又是识得字的,还愁找不到活?
他的身子被巧云养得好多了,这点风寒之痛忍忍就过去了,他就是人们说的贱骨头,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他看着外面的天色从白变黑,他就大敞着门任风雨吹进来,呆呆地坐了一夜。雨停了,他起身点了油灯,翻出巧云给他缝的新衣裳,以前没舍得穿,这会儿要出去找活了总得穿得体面些才成。
夜色漫漫,伸手不见五指,他将门锁好,提着小灯笼去了巧云的娘家将家里仅剩的钱压在巧云未出嫁时住得窗台上,他知道她一大早起来总会喂落下来的麻雀,到时候巧云肯定能看到。他会努力赚钱,一直等到巧云肯原谅他的那天。
*
季成担心春福的病没有好利索,跑出去和要上工的连生哥说了声让他帮忙请个假,又回来守在炕沿伺候着了。春福本来还想多睡会儿,愣是被他闹得没了念头,失笑道:“我吃得这么壮实就是扛也能扛过去。前几天才闹了事儿,这会儿就消极怠工,要是给老板知道了,心里不高兴怎么办?”
季成无所谓道:“大不了我回来帮你干活,只是老板娘得开我些工钱,这活儿可不能白干。”
春福笑骂他光会贫嘴,想起自己应承下来的事还是没办成,心里总是觉得别扭,嘟着嘴说:“前两天还说帮着锦娟和连生嫂去布庄问人家要不要手艺好的绣娘,想着多少也能让她们有个进项,哪知道一直到这会儿了都没动静。”
季成将她拥到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地发,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明儿我帮你跑一趟就是,我这嘴皮子该是能说成的。”
春福捶了他一下,从他怀里钻出来开始穿外衣:“我瞧着这天儿该是要放晴了,咱们去山上采些蘑菇回来接着晒,到了冬天不愁卖。”
季成应了声就出去给她倒水去了,她细皮嫩肉的,可不像他这大老爷们用冷水冲一冲就成。两人在山上待了大半天,一手提着鱼一手提着野鸡说笑着往回走,至于季亮一家的事就像从未听说过般。
春福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敢环着季成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镇上的活要是能早些做完该多好,我们就不用分开这么久。我一个人在家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看下过雨的清水山多喜人,什么都长得好,可惜以后就有很多人去山上采东西了,都怪我没用,要是我早些去找人也就不会错过了。”
季成拍拍她的肩膀:“别太累着自己,就算拿不到这座山也没有关系,我们的日子还是好过多了不是?我很知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让我也能偷偷懒不用拼死拼活地干活。”
春福心想也许是老天不让她赚这笔钱罢?所以才让她少了那么点运气,罢了,她想别的路子才是。却不想她这边才放弃,裴家竟是来了人,并未像以前招摇而是扮得像个过路人,两人才到自家门前就见那人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可是季成相公和春福小娘子?我家主子听闻小娘子曾来过府中,生怕误了事,特地派小的来。”
那人彬彬有礼,春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怎么能说她是打着裴家银子的主意?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当面和裴公子说才成,当即回道:“不知大哥可否告诉我们大公子何时会在府中?我想与裴公子当面说,若是近几日公子有要事,我们也可等些时日。”
那人咧嘴笑笑,客气道:“我家主子吩咐过,若是小娘子的话不便传达,这两日他都会在府中,恭候小娘子大驾。”
春福点了点头,心上压着的石头这才松了些,还好老天都帮着她:“有劳大哥了,明儿我们就去府上拜访。”
季成目送人走远才皱眉看着春福,一脸为难:“我瞧着那裴大公倒是个不好相与的,我实在不放心你,明儿我再休一天假陪你一同去见他,有什么事儿我也好在前面挡着。”
春福本想说不用,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只身入裴府,虽说不会发生什么事可让外人瞧见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她身正不怕别人说什么,可季成成天在外面呆着,她不好让他面上无光,扬起笑脸:“那相公可要多加小心,我瞧着他身边那条狗可不是个善茬。”
季成爽朗笑道:“人还能怕了畜生不成?可别小瞧了你家相公,好了,今儿不是说要吃好的?回去洗洗这就动手做吧,这两日吃我自己动手做得吃食总觉得不对味,还是得劳烦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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