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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人马在奔走,聚集,激起??烟尘,使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到远方。开封城附近发生了什么,隔着数里开外,就更看不清楚了。只有几个矿工首领手搭凉棚盯了阵,然后侧耳听了听空中隐约传来的声音。其中一人对身边的同伴说:“城头上好似在点炮呢,也不知是啥新鲜玩意儿。”旁人点头,胸有成竹地道:“我听这声响,不是铁火?之类,倒像是号炮郭留守要带人开打了!”“好!好!郭留守是名将,他既然出动,这一场有把握!”对他们的判断,大家并不怀疑。毕竟矿工们具备丰富的火药使用经验,非常人能及。而开封守军即将出战的判断,也让大家的心里多了几分把握和许多期待。近年来中原各地的经济急速繁荣,说各地矿场占一半功劳,谁都不会否认。但开封周边殊少矿产资源,铜、铁之类主要依赖南面宋国边境的矿场和北面磁、铭等州,本地产量略大的,唯有石塘河一带的石炭。所以本地的数十家石炭场,主业并非开采,而是大量的二次加工任务。场主们雇佣大量工匠,通过把石炭粉碎成末,加工成炭团或香饼子之类,利得数倍。现在这些石炭场遭到蒙古人的破坏,几乎全都被毁了。不止石炭场,还有炼铁、采石、烧砖乃至木料场和织场等等,都是如此。蒙古军所到之处,动用各种手段摧毁敌人的战争潜力,杀人盈野之外,少不了将建筑焚为废墟,把高炉推倒,砖窑踏平。诸多军州的工匠们死伤惨重,存活下来的也或者失去家人亲,或者没了饭碗。大金尚在之时,女真人治理能力低下,各种产业凋敝了数十年。普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动辄面临生死危险的窘迫和痛苦,大家还记得。直到大周建立,百业复兴。社会才渐趋稳定,商品经济急剧繁荣,日子才好起来。那些钱,本来都是南朝宋国赚的。高丽、倭国乃至远万里的天方诸国对货物的需求简直无穷无尽,每年给宋国带来的利益以千万贯计。唯独金国被隔绝在外,只靠着南朝给的岁币,连塞牙缝都不够。大周融入这个贸易圈子以后,周宋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使得贸易圈子的规模急剧扩大。宋国赚得当然比以前更多,依靠和大周的私下勾兑,相关的官员们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个个吃到肚子溜圆。而大周官民所获,较之于金国的时候,何止多了百倍?在这样的环境下,城镇规模不断扩大,一家家新的工场开启。光是开封周边的炭场,就多达十四家,每家所需的工匠数量都在五百人以上,其它行业的规模也不逊色。工场多了,脱离土地的工匠数量却远远满足不了需求。为此有商行专门排忧解难,负责深入到宋国境内高价聘请匠人的。本地农人想要趁着农闲赚些额外好处,场主们招募他们的价码也普遍不低。女眷若想要赚些,还有织工可做。农人里头脑机灵点、办事又靠谱的,做了一年半载以后,便能学到点正经手艺。这时候很多人都把自家土地出去,转成了专职的工匠。他们也很容易在短时间内提为工头,或者被其它的场子挖去,由此得到了更多的收入,转头回家乡买田买地。就算不那么上进的,收入也不差。往往一个人辛劳,就能维持整个家庭的生活。逢年过节甚至能买几尺布做衣服,再阖家吃上一顿花糕也似的好牛肉。急剧发展的环境下,必然会出现这样的黄金时代。或许维持不了很久,或许百姓们的利益终将被居于上位之人大口吞噬,又或许商业环境终将变化,工场会倒闭,工人会失业以至于衣食无着,再度沦落。但在当下,这世道已经足够好了。与大金最后那几十年乱七八糟的日子相比,现在简直就和梦想中的天堂没什么两样。谁给了大家伙儿这样的好日子?当然是大周的皇帝郭宁!谁在把这一切都连根拔起?当然是黑鞑子!对着蒙古人的入侵,所有人滔天狂怒。普通汉人农夫在蒙古人眼里,与牛羊无异,牛羊的怒火对牧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工匠与农夫不同,他们习惯数十上百人共同工作,听从工头和管事们的指挥,不允许有人自行其是。这给他们带来了完善的组织和纪律性,还有远远超过农夫的行动力。有了纪律,危险来临时便能抱团自保;有了行动力,他们的狂怒就不再只是狂怒,而立刻转化为了熊熊复仇之火。在复仇之火的催动下,过去数日里由逃亡矿工发起的,针对小队蒙古骑兵的袭击数以百计。这些袭击未必都有效果,反倒是矿工们死伤惨重,但他们没有谁在乎,反而是心头的狠劲愈来愈被激发。他们不断战斗,不断牺牲,不断汇聚,又打开好几处没被蒙古人发现的武库装备自己,乃至于各地坚持战斗的将士们合流。起初一个蒙古人远远地放箭,就会吓得上百人扭头就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蒙古人虽然厉害,冷兵器的杀伤总有极限。只要瞅准时机,等某个敌人大意逼近,立刻围上去纠缠,就算被一气砍杀十个八个伙伴,剩下的人也能要了蒙古人的性命。原来,用以碾打石炭的铁椎也能用来砸碎敌人的颅骨;原来,用以切削木料的工具一样可以切削敌人的手臂;原来拆几块木板就可以做成盾牌,然后用盾牌去砸,可以砸死敌人………………原来蒙古骑兵不是鬼神,可以被杀死。随着有经验的武人加入,他们的胆量越来越大,战斗也越来越主动。此前拖雷为了扩张声势,把队伍拆得过于分散,而诸多十人队又因为掳掠的快乐,集结比预想中慢了点。这样的局面,给工匠们提供了最好的锻炼机会。他们本来就有组织,现在又有了胆色,还有来自大周官兵们的作战技能。足够了,该有的都有了,还等什么呢?当然是继续厮杀,和蒙古人拼一场大的!“带着弓的,会射箭的跟我走!其他人按照先前说好的,立即列队!”黑瘦的朱老大喊了几句。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在人群里,与杀气腾腾的旁人相比,有些突兀,但所有人替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在场的工匠里头,地位最高的就是他了。去年他带着上千民?去往天津府服役,那可是在大冬天开挖港的辛苦活儿。但他把所有人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无一损失。期间有几个军队里的败类闹事,生生把朱老大的两条小腿打断了,也没能占到便宜,反而自家遭到了朝廷整肃。这份担当和硬气,使得所有人都信服他。虽说他没法下地干活了,可好些人生活中遇到难事,都愿意和他商量。民?们后来有许多转成了各行业的工匠,他们与东家有了矛盾,也愿意请朱老大出面评个理。这样的人物,按说会是朝廷的眼中钉一类。但不得不说,大周朝廷的草台班子气息过于明显,不止没盯着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头衔,鼓励他出面解释朝廷的政策,代表朝廷斡旋于百姓和豪民之间。和平的时候如此,战争的时候也如此。随着朱老大的呼喝,数十名手持弓弩的汉子纷纷出列,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了,其他人则呼啦啦地聚集,试图结成小小的方阵。经历过几天的战斗,他们已经知道,什么样的阵列最适合应对蒙古骑兵了,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没办法一边向前,一边改变队列。有些人试图停下来整队,结果被后头的人推搡,于是暴躁地喝骂起来。队列里也有军人在,可大都是各地屯堡的铺兵之类,缺乏经验,他们的命令声很快就被湮没在如潮的人声里了。敌前混乱如此,是取死之道。若不是还有好几个方向的友军在牵制,蒙古军调一队骑兵过来,直接就能把大家伙儿都冲乱了。蒙古军的作战能力,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急速提升。能在零散战斗中战胜十人队,消耗百人队的工匠们,如果用这种状态面对蒙古的精锐千人队,那和砧板上的肉没有区别。郑锐知道决不能放任混乱局面,立刻从后头急匆匆赶到。他很清楚,真正的战斗主力,必定是开封守军和杨妙真的精骑。眼下他身边规模巨大的一坨,其实是用来分散蒙古人注意的。但承担这点作战任务,却不代表送死。郑锐昨天下午离开了归德府,汇入了这支队伍。因为原本的手下在战斗中牺牲殆尽,这会儿他带领的,是在宿州进行训练和实习的百余名军校生。杨妙真带着精锐骑兵赶来救援,所到之处军民多有呼应,军校生们便跟着杨妙真一行赶来。因为沿途没有投入战斗,所以行军速度非常快;半个时辰前,他们被交给郑悦管辖的时候,还全胳膊全腿,没有一个受伤。“你们两人一组,各管一个方阵。”郑锐对他们说:“按照操典上教的那样做!"“遵命!”军校生们立即散入人群里,很快就站在方阵前头,能被选拔入军校的,要么是士卒里的佼佼者,要么是已经拥有指挥资历,但缺少文化基础的军官。在学校里,他们要学习大量的作战指挥课程,也随时做好递补为各级军官的准备。在这些军校生的心里,大周皇帝郭宁,和他身边的将帅们就是活生生的传奇。他们从最普通的士卒中脱颖而出,成就了前所未有的事业。而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比如像郑说这样的高级军官,也获得了足以光宗耀祖的财富和地位。这样的跃升,是普通士卒做梦都想不到的。但现在他们不用做梦,就看着眼前,在这场战争中立功就有机会!军校生们无不热血沸腾。他们本身,也是在长期的战斗中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是军事强大而又异常富庶的国度,才能提供的资产。军校生们很快就接过了指挥权。他们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不同的旗帜套在枪杆上,随即高高举起。这样的旗帜,是正规军才能拥有的。在极度重视军人地位的大周,军人的待遇比工匠们高出许多,军队每年又都有专门针对工匠们的招募。好些工匠有参与征募和训练的经历,只不过因为某方面条件不合适,被沙汰下来而已。但有这些训练的底子,有对军人的羡慕和尊崇,促使他们立刻就站到军旗后头,很快就变成了井然有序的状态。当旗帜被用力挥舞,所有人群情激昂,高声呼叫起来。“我猜,今天能打个痛快仗!”一个矿工捋着乱糟糟的大胡子,仰天大笑。“杀杀杀!杀鞑子,报仇!”一个浑身筋肉虬结的壮汉瞪着血红的两眼。旁边有人低声安慰他:“杀退了鞑子,日子照旧过。我把我小儿子过继给你!”在稍远处,一个被工匠们称作老韩的宋人,把刀扎在地里。他的武艺很好,在这几日的战斗中十分得人敬畏,故而没谁打扰他单膝跪地,喃喃低语。阵列后方,更高大的指挥旗已经竖了起来,激昂的号声响了起来。所有人握紧手中的武器,在军旗的指挥下,一个方阵接一个方阵的出发,整片旷野仿佛铺满了人。他们手中兵器闪烁的寒光,在烟尘中就像无边无际的星团在闪耀。拖雷脸色煞白,一直凝视着他们的队伍迫近。旁边有千户那颜提醒道:“四王子,这些都是垫刀头的货色,他们真正能打仗的硬手,肯定还藏着。”拖雷微微点头,却依然凝视。他是蒙古人当中最熟悉汉人的,也最了解汉人的规则。这个民族所蕴藏的东西,只有深入接触过才会有真实的感受。所以他才制定了庞大计划,意图一举压制或摧毁。可现在看来,他被南朝宋国的表象迷惑了,还是低估了汉人。汉人真实的组织力和底蕴,完全能让任何蒙古人心惊胆寒!别的不说,在上万蒙古铁骑纵横屠杀之后,还能反击,还能有条不紊地聚集起军队,这是何等可怕的韧劲?要支撑起如此巨大的兵力,又需要何等强韧的物资调配能力?眼前这支军队,以资深蒙古将领的眼光来看,确实算不上强敌。拖雷确信,自己如果要战,在没有掣肘时,只需要两支千人队分进合击,一个时辰里就能把他们杀尽。如果要退,那更简单了。这支军队以步卒为主,不可能追得上来去如风的蒙古人。但他们又不能算弱敌。他们组织严密,武器齐备,调度得法,显然士卒愿意听从命令而军官经验丰富。这就已经比西域、河中那些所谓大国的军队强出许多了。那些军队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只是规模巨大的盗贼团伙而已。大概只有花剌子模王子扎兰丁所部,会比他们强些。可扎兰丁的亲信部下统共才多少人?八鲁湾川一战之后,扎兰丁只剩下七百近卫,就算险些杀到成吉思汗本人跟前,最终唯有惨败逃亡一途。可这里,浩浩荡荡的军阵一出,何止数万人?更可怕的是,这是短短几天里,由普通人聚集而成的军队。拖雷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军队还有多少以汉人的数量推算,也许是无穷无尽!汉人怎就这么多!怎么就这么强悍?我本想来复仇的,本想来扬眉吐气的。可是明明也克蒙古兀鲁思比以前更强,明明我统帅的兵力比以前更多,可我用尽全力,竟连对上大周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量人马在奔走,聚集,激起??烟尘,使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到远方。开封城附近发生了什么,隔着数里开外,就更看不清楚了。只有几个矿工首领手搭凉棚盯了阵,然后侧耳听了听空中隐约传来的声音。其中一人对身边的同伴说:“城头上好似在点炮呢,也不知是啥新鲜玩意儿。”旁人点头,胸有成竹地道:“我听这声响,不是铁火?之类,倒像是号炮郭留守要带人开打了!”“好!好!郭留守是名将,他既然出动,这一场有把握!”对他们的判断,大家并不怀疑。毕竟矿工们具备丰富的火药使用经验,非常人能及。而开封守军即将出战的判断,也让大家的心里多了几分把握和许多期待。近年来中原各地的经济急速繁荣,说各地矿场占一半功劳,谁都不会否认。但开封周边殊少矿产资源,铜、铁之类主要依赖南面宋国边境的矿场和北面磁、铭等州,本地产量略大的,唯有石塘河一带的石炭。所以本地的数十家石炭场,主业并非开采,而是大量的二次加工任务。场主们雇佣大量工匠,通过把石炭粉碎成末,加工成炭团或香饼子之类,利得数倍。现在这些石炭场遭到蒙古人的破坏,几乎全都被毁了。不止石炭场,还有炼铁、采石、烧砖乃至木料场和织场等等,都是如此。蒙古军所到之处,动用各种手段摧毁敌人的战争潜力,杀人盈野之外,少不了将建筑焚为废墟,把高炉推倒,砖窑踏平。诸多军州的工匠们死伤惨重,存活下来的也或者失去家人亲,或者没了饭碗。大金尚在之时,女真人治理能力低下,各种产业凋敝了数十年。普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动辄面临生死危险的窘迫和痛苦,大家还记得。直到大周建立,百业复兴。社会才渐趋稳定,商品经济急剧繁荣,日子才好起来。那些钱,本来都是南朝宋国赚的。高丽、倭国乃至远万里的天方诸国对货物的需求简直无穷无尽,每年给宋国带来的利益以千万贯计。唯独金国被隔绝在外,只靠着南朝给的岁币,连塞牙缝都不够。大周融入这个贸易圈子以后,周宋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使得贸易圈子的规模急剧扩大。宋国赚得当然比以前更多,依靠和大周的私下勾兑,相关的官员们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个个吃到肚子溜圆。而大周官民所获,较之于金国的时候,何止多了百倍?在这样的环境下,城镇规模不断扩大,一家家新的工场开启。光是开封周边的炭场,就多达十四家,每家所需的工匠数量都在五百人以上,其它行业的规模也不逊色。工场多了,脱离土地的工匠数量却远远满足不了需求。为此有商行专门排忧解难,负责深入到宋国境内高价聘请匠人的。本地农人想要趁着农闲赚些额外好处,场主们招募他们的价码也普遍不低。女眷若想要赚些,还有织工可做。农人里头脑机灵点、办事又靠谱的,做了一年半载以后,便能学到点正经手艺。这时候很多人都把自家土地出去,转成了专职的工匠。他们也很容易在短时间内提为工头,或者被其它的场子挖去,由此得到了更多的收入,转头回家乡买田买地。就算不那么上进的,收入也不差。往往一个人辛劳,就能维持整个家庭的生活。逢年过节甚至能买几尺布做衣服,再阖家吃上一顿花糕也似的好牛肉。急剧发展的环境下,必然会出现这样的黄金时代。或许维持不了很久,或许百姓们的利益终将被居于上位之人大口吞噬,又或许商业环境终将变化,工场会倒闭,工人会失业以至于衣食无着,再度沦落。但在当下,这世道已经足够好了。与大金最后那几十年乱七八糟的日子相比,现在简直就和梦想中的天堂没什么两样。谁给了大家伙儿这样的好日子?当然是大周的皇帝郭宁!谁在把这一切都连根拔起?当然是黑鞑子!对着蒙古人的入侵,所有人滔天狂怒。普通汉人农夫在蒙古人眼里,与牛羊无异,牛羊的怒火对牧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工匠与农夫不同,他们习惯数十上百人共同工作,听从工头和管事们的指挥,不允许有人自行其是。这给他们带来了完善的组织和纪律性,还有远远超过农夫的行动力。有了纪律,危险来临时便能抱团自保;有了行动力,他们的狂怒就不再只是狂怒,而立刻转化为了熊熊复仇之火。在复仇之火的催动下,过去数日里由逃亡矿工发起的,针对小队蒙古骑兵的袭击数以百计。这些袭击未必都有效果,反倒是矿工们死伤惨重,但他们没有谁在乎,反而是心头的狠劲愈来愈被激发。他们不断战斗,不断牺牲,不断汇聚,又打开好几处没被蒙古人发现的武库装备自己,乃至于各地坚持战斗的将士们合流。起初一个蒙古人远远地放箭,就会吓得上百人扭头就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蒙古人虽然厉害,冷兵器的杀伤总有极限。只要瞅准时机,等某个敌人大意逼近,立刻围上去纠缠,就算被一气砍杀十个八个伙伴,剩下的人也能要了蒙古人的性命。原来,用以碾打石炭的铁椎也能用来砸碎敌人的颅骨;原来,用以切削木料的工具一样可以切削敌人的手臂;原来拆几块木板就可以做成盾牌,然后用盾牌去砸,可以砸死敌人………………原来蒙古骑兵不是鬼神,可以被杀死。随着有经验的武人加入,他们的胆量越来越大,战斗也越来越主动。此前拖雷为了扩张声势,把队伍拆得过于分散,而诸多十人队又因为掳掠的快乐,集结比预想中慢了点。这样的局面,给工匠们提供了最好的锻炼机会。他们本来就有组织,现在又有了胆色,还有来自大周官兵们的作战技能。足够了,该有的都有了,还等什么呢?当然是继续厮杀,和蒙古人拼一场大的!“带着弓的,会射箭的跟我走!其他人按照先前说好的,立即列队!”黑瘦的朱老大喊了几句。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在人群里,与杀气腾腾的旁人相比,有些突兀,但所有人替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在场的工匠里头,地位最高的就是他了。去年他带着上千民?去往天津府服役,那可是在大冬天开挖港的辛苦活儿。但他把所有人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无一损失。期间有几个军队里的败类闹事,生生把朱老大的两条小腿打断了,也没能占到便宜,反而自家遭到了朝廷整肃。这份担当和硬气,使得所有人都信服他。虽说他没法下地干活了,可好些人生活中遇到难事,都愿意和他商量。民?们后来有许多转成了各行业的工匠,他们与东家有了矛盾,也愿意请朱老大出面评个理。这样的人物,按说会是朝廷的眼中钉一类。但不得不说,大周朝廷的草台班子气息过于明显,不止没盯着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头衔,鼓励他出面解释朝廷的政策,代表朝廷斡旋于百姓和豪民之间。和平的时候如此,战争的时候也如此。随着朱老大的呼喝,数十名手持弓弩的汉子纷纷出列,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了,其他人则呼啦啦地聚集,试图结成小小的方阵。经历过几天的战斗,他们已经知道,什么样的阵列最适合应对蒙古骑兵了,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没办法一边向前,一边改变队列。有些人试图停下来整队,结果被后头的人推搡,于是暴躁地喝骂起来。队列里也有军人在,可大都是各地屯堡的铺兵之类,缺乏经验,他们的命令声很快就被湮没在如潮的人声里了。敌前混乱如此,是取死之道。若不是还有好几个方向的友军在牵制,蒙古军调一队骑兵过来,直接就能把大家伙儿都冲乱了。蒙古军的作战能力,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急速提升。能在零散战斗中战胜十人队,消耗百人队的工匠们,如果用这种状态面对蒙古的精锐千人队,那和砧板上的肉没有区别。郑锐知道决不能放任混乱局面,立刻从后头急匆匆赶到。他很清楚,真正的战斗主力,必定是开封守军和杨妙真的精骑。眼下他身边规模巨大的一坨,其实是用来分散蒙古人注意的。但承担这点作战任务,却不代表送死。郑锐昨天下午离开了归德府,汇入了这支队伍。因为原本的手下在战斗中牺牲殆尽,这会儿他带领的,是在宿州进行训练和实习的百余名军校生。杨妙真带着精锐骑兵赶来救援,所到之处军民多有呼应,军校生们便跟着杨妙真一行赶来。因为沿途没有投入战斗,所以行军速度非常快;半个时辰前,他们被交给郑悦管辖的时候,还全胳膊全腿,没有一个受伤。“你们两人一组,各管一个方阵。”郑锐对他们说:“按照操典上教的那样做!"“遵命!”军校生们立即散入人群里,很快就站在方阵前头,能被选拔入军校的,要么是士卒里的佼佼者,要么是已经拥有指挥资历,但缺少文化基础的军官。在学校里,他们要学习大量的作战指挥课程,也随时做好递补为各级军官的准备。在这些军校生的心里,大周皇帝郭宁,和他身边的将帅们就是活生生的传奇。他们从最普通的士卒中脱颖而出,成就了前所未有的事业。而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比如像郑说这样的高级军官,也获得了足以光宗耀祖的财富和地位。这样的跃升,是普通士卒做梦都想不到的。但现在他们不用做梦,就看着眼前,在这场战争中立功就有机会!军校生们无不热血沸腾。他们本身,也是在长期的战斗中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是军事强大而又异常富庶的国度,才能提供的资产。军校生们很快就接过了指挥权。他们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不同的旗帜套在枪杆上,随即高高举起。这样的旗帜,是正规军才能拥有的。在极度重视军人地位的大周,军人的待遇比工匠们高出许多,军队每年又都有专门针对工匠们的招募。好些工匠有参与征募和训练的经历,只不过因为某方面条件不合适,被沙汰下来而已。但有这些训练的底子,有对军人的羡慕和尊崇,促使他们立刻就站到军旗后头,很快就变成了井然有序的状态。当旗帜被用力挥舞,所有人群情激昂,高声呼叫起来。“我猜,今天能打个痛快仗!”一个矿工捋着乱糟糟的大胡子,仰天大笑。“杀杀杀!杀鞑子,报仇!”一个浑身筋肉虬结的壮汉瞪着血红的两眼。旁边有人低声安慰他:“杀退了鞑子,日子照旧过。我把我小儿子过继给你!”在稍远处,一个被工匠们称作老韩的宋人,把刀扎在地里。他的武艺很好,在这几日的战斗中十分得人敬畏,故而没谁打扰他单膝跪地,喃喃低语。阵列后方,更高大的指挥旗已经竖了起来,激昂的号声响了起来。所有人握紧手中的武器,在军旗的指挥下,一个方阵接一个方阵的出发,整片旷野仿佛铺满了人。他们手中兵器闪烁的寒光,在烟尘中就像无边无际的星团在闪耀。拖雷脸色煞白,一直凝视着他们的队伍迫近。旁边有千户那颜提醒道:“四王子,这些都是垫刀头的货色,他们真正能打仗的硬手,肯定还藏着。”拖雷微微点头,却依然凝视。他是蒙古人当中最熟悉汉人的,也最了解汉人的规则。这个民族所蕴藏的东西,只有深入接触过才会有真实的感受。所以他才制定了庞大计划,意图一举压制或摧毁。可现在看来,他被南朝宋国的表象迷惑了,还是低估了汉人。汉人真实的组织力和底蕴,完全能让任何蒙古人心惊胆寒!别的不说,在上万蒙古铁骑纵横屠杀之后,还能反击,还能有条不紊地聚集起军队,这是何等可怕的韧劲?要支撑起如此巨大的兵力,又需要何等强韧的物资调配能力?眼前这支军队,以资深蒙古将领的眼光来看,确实算不上强敌。拖雷确信,自己如果要战,在没有掣肘时,只需要两支千人队分进合击,一个时辰里就能把他们杀尽。如果要退,那更简单了。这支军队以步卒为主,不可能追得上来去如风的蒙古人。但他们又不能算弱敌。他们组织严密,武器齐备,调度得法,显然士卒愿意听从命令而军官经验丰富。这就已经比西域、河中那些所谓大国的军队强出许多了。那些军队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只是规模巨大的盗贼团伙而已。大概只有花剌子模王子扎兰丁所部,会比他们强些。可扎兰丁的亲信部下统共才多少人?八鲁湾川一战之后,扎兰丁只剩下七百近卫,就算险些杀到成吉思汗本人跟前,最终唯有惨败逃亡一途。可这里,浩浩荡荡的军阵一出,何止数万人?更可怕的是,这是短短几天里,由普通人聚集而成的军队。拖雷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军队还有多少以汉人的数量推算,也许是无穷无尽!汉人怎就这么多!怎么就这么强悍?我本想来复仇的,本想来扬眉吐气的。可是明明也克蒙古兀鲁思比以前更强,明明我统帅的兵力比以前更多,可我用尽全力,竟连对上大周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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