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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景进到江陵城内,都是些带刀带剑的人在大街上游荡,见到他时,都不约而同的从怀里掏出画像,比照一下,顿时眼前一亮,手都不自觉的握住了兵刃,围了上来。
这时街边传来一阵“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却是一队兵卒过来巡视,为首的一位武将口里还在大喊:“江陵城内,禁止私斗,违者定斩不赦。”
见官府连驻军都派出来了,那些江湖汉子怎敢放肆,都散到一边,让出一条道来。武将领着兵卒路过,深深看了沈元景一眼,也不说话,却是到了不远处站定,眼睛还瞅着这边。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带笑容的过来说道:“这位少侠请了,我们兄弟有笔大买卖,诚邀少侠入伙,可否借一步说话?”沈元景瞥了他一眼,话也懒得说,径直往前,沿着大街寻凌退思的府上去。
那伙人自不甘心,一直跟在后面,渐渐的人就越来越多。武将也跟在后面,见得如此,神色一变,对着手下说了句什么,忽而两个兵丁迅速离开。
眼前的这条大街是江陵府的正道,若在往日,必定是市声鼎沸,行人如梭,十分热闹的。可这些天,街上一个小摊也无,平常来来往往、呼喝叫卖的小贩都不见了。非但如此,连行人也稀少许多,都不敢外出游荡,满目所见都是些江湖汉子。
偶尔道旁一间开了门的铺面,是家酒楼,大门上有两个洞,掌柜的站在门边,脸上堆起笑,拉过一个半大小子,一脚踹得跪在一个摇着折扇的锦衣江湖客面前,右手往自己脸上狠狠的抽了几下,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
好容易在街角看到一个混沌摊,还在营业。一个老人拖着腿守在一旁,边上还有个小孩子,挨着炉子,大太阳下也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桌放着枚铜钱,老人面带喜色,看了孙子一眼,小心翼翼的收好。另外一桌却什么也无,两个江湖汉子抹了抹嘴,站了起来,归到身后的队伍里面,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收拾碗筷。
沈元景在笑傲里面也曾吃过何三七的混沌,记得是十文钱一碗。他虽有心助这老人家,可也知如今的自己,去哪都是灾祸,不由得喃喃低声道:“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事不同,理相似。
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大院子,朱红的大门,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门外两盏大灯笼,一盏写着“荆州府正堂”,另一盏写着“凌府”,还未点燃,在风中微微晃动。
此时大门紧闭,门前也无人站立守卫。沈元景也不意外,心知凌退思此刻是不敢明着和他接触的。他只抬头仔细打量一番,又沿着凌府外墙走了一圈。
旁里有江湖汉子暗自嘀咕:“此等行径,怎地和我们踩道如此相似?莫非这位少侠也是同道中人?”
他看了看四周,特别瞅了眼那带兵的武将,说道:“只是这么旁若无人的探查本地知府的府邸,就差明着说晚上要来作案了,真够大胆的。”
跟过来的人也和这江湖汉子是一般的想法,都惊讶于他的作为。要知道寻常江湖好手,胜过个兵卒甚至十多个,也不在话下,可一旦遇到整编成列的军阵,特别是备齐弓箭的,那他们真是来多少死多少了。
是以在此世,还真无人敢如此大胆,公然打一位府衙之长的主意。特别是这位凌知府,还是一介翰林。
这时候,对面的街角突然冒出一个乞丐,畏畏缩缩的,仿佛被这么多人给吓住了,手里的破碗都拿捏不住,落在地上,磕出好大一个口子,两铜板也掉落出来。
他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先是伸出左手,摸起铜板,吹干净灰,攥在手里,又小心捏起碗来,放在眼前,右手摸着缺口,心疼得似乎要掉眼泪。
沈元景见这人的右手五根手指都没有了,心里一动,神色不变,又打量了凌府后院一眼,白墙红瓦,高头现出院子里面的飞檐斗拱。
他返回刚才见到的那家酒楼里去,才踏入门,一个瘦小的孩子跑了过来,看着不过十四五岁,颤抖着叫道:“客官里面请!”这是刚才那半大小子,眼眶红红的,外面还残留着些许泪痕,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掌柜的见他仪表不凡,心里发抖,连忙从柜台里面钻出来,弯着腰道:“公子,快请,二楼请,这会刚好有一个靠窗的空位。”他右脸红成一片,肿的老高,隐约可见指印。
沈元景上到二楼,见到对着街角有两扇窗户,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另外一张坐着两人,正是方才见着的锦衣江湖客,再看一眼,却是熟人,在华山打赏说书人的那个富贵公子。
那掌柜的引着他经过锦衣公子面前,都不自觉的弯下了腰,小心翼翼的走过,见到无事,才偷偷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面丝巾,在凳子上擦了又擦,才请他坐下,又躬身问过他喜好,忙不迭下去准备。
就这一刻,楼底又起了纷争,无非就是涌进来的人太多,店里座椅不够,那小孩耐心解释,却被人一把拖出门外,甩到街上,一大群江湖人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从他身边走过。
很快楼上楼下都吵闹起来,嗡嗡的似苍蝇一般乱响,拍桌子踢凳子的不一而足。有人轻声细语的同先到的人商量拼个桌,有人大声叫道:“吃完了赶紧滚。”
掌柜的夹在中间,又是陪着小心,又是哀求旁人让出些位置,挨了好几个巴掌。众江湖客见实在人多装不下了,一部分才骂骂咧咧的的离开,又去拍开旁边的、对门的人家,强行闯了进去,闹腾了个鸡飞狗跳。
那小孩子显然是摔懵了,半天都爬不起来,掌柜招呼完客人,才敢出来扶起,见他胳膊好像是折了,暗地里抹了抹眼角,又换了副笑脸,走进酒馆大门。
这番做派,沈元景都看在眼里,又举起手掌,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看,喃喃的道:“我道是杀狠了,原来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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