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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应当知道太妃娘娘的生母嘉宁县主,嘉宁县主自幼失怙,是英宗爷把她养大的,虽是县主,但颇受英宗陛下宠爱,那时人人都说,娶了嘉宁县主,既能享有驸马的福分,又不用担心担了驸马的名,而无缘立足朝堂。”
大魏先祖留下来的规矩,尚了公主,无论王侯将相,此后都不得再参政,大凡有一腔抱负的,没人会甘心为了娶公主而自毁前程,但是娶嘉宁县主就不一样了,嘉宁县主的父亲是极受英宗皇帝倚重的武安侯,一生戎马,战死沙场,英宗皇帝在得知其死讯时,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哭流涕,嘉宁县主是武安侯留下的唯一子嗣,只要娶了她,泼天富贵不仅唾手可得,还能享先武安侯的尊荣。
“想娶嘉宁县主的人满京都不知繁几,可她偏偏一眼看中了姜老爷,姜老爷年轻时也确实一表人才,嘉宁县主是受千娇百宠长大的,心性纯粹单纯,姜老爷有一张抹了蜜的嘴,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就如愿娶到了她,他们成婚后的那几年,在嘉宁县主看来,她嫁了一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哪怕她有孕在身,姜老爷也每日细心的询问她的贴身丫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唯恐底下人有疏忽,她哪里知道,姜老爷早已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姜老爷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就等着她临产那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后,迎娶外室孟夫人进门,”张嬷嬷那张苍老的脸上有淡淡笑纹,人老了,皮就皱了,不如年轻时候皮肉紧实,笑都不好看了,显得沧桑可怜,“至少嘉宁县主这短短一生过的很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最爱的丈夫害死的。”
张嬷嬷说到这儿停住,过了有一会儿问他,“陛下知道太妃娘娘自小到大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她自问自答道,“嘉宁县主死了以后,姜老爷才敢表现出对她的憎恨,太妃娘娘从出生起就承受了嘉宁县主嫁错人的恶果。”
“她尚在襁褓中就养在了孟夫人膝下,太妃娘娘和嘉宁县主有一点是像的,只要别人对她稍微露出一点好,她便真心实意的念着对方,孟夫人平日里对她温言细语,她便把孟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孝敬,纵使被她克扣了月奉,也以为她有苦衷,纵使二姑娘和三公子常奚落挤兑她,她都能忍让,她把姜家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最亲的人,可她过的还不如孟夫人跟前的丫鬟,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怨恨过姜家的任何人。”
“那时候她只怨恨嘉宁县主。”
张嬷嬷声音渐渐哽咽。
“从她记事起,耳边就听见下人们说着嘉宁县主有多凶神恶煞,嘉宁县主是如何的残忍恶毒,她被训诫一定不能成为嘉宁县主那样的人,她要乖巧顺从,她要听姜老爷和孟夫人的话,她被教导的厌恨自己的母亲,下人们骂嘉宁县主时,她都觉得他们骂的对,她听不进奴婢的话,直到后来她得知了嘉宁县主的死因。”
“她开始听奴婢诉说嘉宁县主生前的过往,眼中的恨意与日俱增,那会儿奴婢也盼着她能给嘉宁县主报仇,可是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能报的了什么仇,把三公子推下水后,就遭了姜老爷一顿毒打,姜老爷下手狠,去了她半条命,便把她送去了老宅,奴婢本以为那顿打后她活不下来的,但她活下来了,她当时跟奴婢说,一定要给嘉宁县主报仇,可奴婢后悔了,奴婢不想她为了报仇丢掉自己的命。”
张嬷嬷仰头望着天子,“您在老宅陪着她在那里住了三年,奴婢很感激,奴婢也曾希望,您能带她走。”
天子面色发青,“你跟朕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转身走。
“她应是想过跟您走,您生辰那天,她做过一件与您身形相称的纻丝织金锦袍想送您,后来用剪刀绞碎了,您去顺天府帮她杀孟复临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整整一天,姜老爷来接她时,奴婢听姜老爷说,是她递信求他回姜家的,奴婢和如秀都没帮她送过信,那封信连奴婢都不知道是怎么送到姜老爷手里的。”
天子停滞一刹那,再扭头双目发红,“朕不想提旧事,你说她的从前过往,便以为朕会可怜她吗?朕告诉你,休想!等朕抓到她,朕会让她知道,逃跑的代价!”
“您如今这般得理不饶人,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何必执迷不悟呢?”张嬷嬷试图再劝一句。
天子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嬷嬷干坐着看他身影消失,再看看天,晌午了,那俩孩子吵着要吃桃花饼,桃花饼姜雪甄也爱吃,但姜雪甄以前身体太弱了,许多东西都不敢多吃,桃花饼吃上几口会腹痛,最后都进了星阑的肚子,那会儿星阑常背着她爬姜雪甄的闺房,姜雪甄纵容着星阑吃她的饭菜。
他们都以为瞒得很好,她便也装作不知,其实哪是不知,只是看他们在一起其乐融融,便不忍心打搅。
那般的好,如今都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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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从景山回来以后,又去了佛堂,主卧的陈设布置还和姜雪甄在时一样,如意送了泡好的菊花茶进来又悄悄退出去了。
天子躺在那张架子床上,他跟姜雪甄在这张床上缠绵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是她自愿的,早在两年前,他就肖想着能跟她共赴巫山,她会在他的怀中腼腆羞涩,婉转承欢,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可那都是假的。
张嬷嬷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让他意识到他从来不愿承认的事实。
当年的他在姜雪甄心里,微不足道到可以轻易放弃欺骗,她为了报仇,什么人都可以嫁,也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他从未驻扎在她心底。
他在张嬷嬷跟前说的那般狠,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她不会回来了,他在心底唾弃自己数万遍,还是在想,只要在七日内抓到她,她从此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身边,他就当逃跑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得到她的心,任何人都不能得到,他宁愿她一直这般冷心冷肺,谁都不能越过他进到她心底。
他坐起身,到桌边喝了一杯菊花茶,心冷静下来,方回忆起张嬷嬷说的话,寄给姜明的信不是张嬷嬷和如秀送的。
那处老宅里的仆从都被姜明撤走了,只剩了张嬷嬷和如秀,如果不是她们送的信,还有谁会帮她送信?
是张泉吗?
他眯起眸,缓步走出主卧,只瞧西梢房那头开着门,里头有琴音传出。
天子寻着琴音进了西梢房,正是王凝秀在弹琴,见他来,赶忙起身行礼,“是不是民女扰到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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