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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琉昱没有能走近许山。张庭亦猛然停步。一百五十人与两千人,在这密林边缘,猝然相遇。
“是你。”张庭扫了扫他身后正上前戒备的青龙教众,并不放在眼里,“向组长,这会儿负隅顽抗,没什么好处。”
向琉昱却已经摆开架势。去年他和许山带了并不多的人,便在江上自张庭手中夺回了程平——当然,那时有夏琰相助,但他见到张庭也就并无气势上之退让畏惧,哪怕——张庭的武功其实高过自己。前几日教中围困朱雀、夏琰时,单疾泉与张庭暗中通了气,令自己协助张庭瞒过刺刺,带了程平和护卫撤走,他虽照做了,但其实对张庭越发生出鄙夷,如今相见,只觉厌憎、讽刺。
“可真不愧是颗识得趋顺的墙头茅草。”他冷冷而答,“你可想好了,今日准备帮谁?”
张庭心头跳了一跳,倒不是对他这说辞有何意见,只是怕这话若叫夏琰听了去,要生怀疑。他不自觉回了回头,夏琰还未跟上来——他心下稍安,面上就露出一丝微狞,“上!”青龙教看来是在劫难逃,他显然准备渐少废话,只期尽快让向琉昱永远闭嘴才能省去事端。
向琉昱怎能没有这点洞察,早知他忌惮什么,身形一倾,抢先出手。张庭取出兵刃短戟,迎架来招。
此番夏琰总携禁军三千名,张庭、邵宣也各有一半,其中邵宣也带了近一千人去往风霆绝壁,夏琰料想他剩下这五百人交张庭调动毕竟不妥,便干脆另从张庭处也拨出五百人,总一千人名义上由自己直领,免得多有争议。如此一来,张庭说要动手,其实首先响应的便也只剩了一千,不过一千人对付向琉昱这一组理应也足够了,自己那一千便听由各自副长驱应,押在队后不动。
向琉昱这一组人数虽劣,但“左先锋”麾下,个个勇猛非常,比之去年张庭遇到的原是为寻人而来的又有不同,一时厮杀已酣,禁军毕竟人多,战线还是一点一点向林外逼去。向琉昱与张庭交换二十余招,堪堪是出了林,边上一名正战得踉跄的禁军兵士险险就靠了过来,张庭伸了短戟便要将他拨开,向琉昱觑见,却转了个身,绕至那兵士另一面,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手中长盾夺过,顺手推出一掌,那兵士原本踉跄,叫向琉昱偷袭得突然,顿然向前冲出,被交手中的青龙教徒一刀刺穿了肚腹。
向琉昱原本习惯空手,但此时深觉应对张庭那戟,空手实所吃亏。长盾有些重,并非他所长,但重亦有重的好处,挥动起来,便足以令得张庭一时奈何他不得。
张庭冷哼一声,内力暗运,凝劲至戟尖。他称得上是内劲高手,普通木盾还不放在眼里,一式“千军破”,直捣而去。
兵士之中,持盾者并不多,只是按规制比例配了一些,若为防箭射之故,或是两军对垒,自盾后投些梭枪类物,用处大些,但遇武林中人近身交手,便无大用,受习有内功之人袭击,更易破损。向琉昱抢来的这一枚便已有破损,恰恰形成了一道凹槽。他武功虽不臻一流,贵在眼耳历来灵光,微细处并不失手,觑准张庭短戟到处,便偏偏以盾牌破损之处去卡他戟尖来袭。张庭这一击劲力极大,他纵取巧也险之又险,不过凹槽空隙消去几分破力,张庭已觉,手上劲力加大,口中呼喝,短戟转而向上强破,竟似要将木盾整个裂去。向琉昱也是强撑,将木盾向下一压,两个用力撞在一起,那盾面陡然出了一道裂缝,“咔嚓”一声,木体连同皮革尽数绷开,呼烈烈分飞开来。张庭正拟连击跟上,陡见那裂盾之后几点莹蓝光亮,暗道不好——向琉昱却原来在盾后已藏了暗器手势,观那色泽,必已喂毒。眼见毒物呼之欲来,张庭心已提起,忙向旁错步,唯恐躲闪不及。
却听风声忽然而起——暗器发出,可那风——不是向着张庭,却似乎被逆风吹向了向琉昱自己。青龙教这一面见之自是尽皆大惊,向琉昱亦不虞有此,仓促间躲闪不得,几枚暗针入体,顿然痛痒难当。几乎同时,张庭已听见身后有人道:“青龙教看来是黔驴技穷——怎么,连向前辈你,都学会用暗器了?”
他一颗心顿然不知该起还是落——夏琰人还没现身,风声与语声却已到了。
向琉昱针上有毒,此时不敢妄动,只一面伸手摸取身上解药,一面露出冷笑来:“夏琰,你出手救他?你恐怕不知道这个张庭——做过什么?”
夏琰正从林中走出,闻言并不看张庭,只淡淡问:“做过什么?”张庭立时已出了一头的冷汗,但此时若对向琉昱抢攻出手,岂非太着了痕迹。
向琉昱摸着了解药,“你恨我青龙教杀了你师父,但那天若不是有他为应,以你师父之能,未必就折在这里,你不信,便问问他,是不是明知你们深陷重围,却非但不带人解救,反而立时脱身逃走?”
他原是想将解药放入口中,但夏琰一双目光一直冷涔涔盯在他面上,竟令得他不敢便动。他有几分紧张。若不是此时自己中毒动作不得,他断不会择用这等言语之法来试拖延时间。不过——仔细想来,一直以来,单疾泉岂非就是如此,他的言语从来比兵刃更利,若以言语能瓦解了对手心防,决计不必动武。
而此时的张庭只有比他更紧张。“嘿嘿,你这般胡言乱道,妄想挑拨离间?”他口中还是尽力自若,“君黎大人,他所言子虚乌有,当日他青龙教大量人马集结谷口,阻止我带人入谷驰援,我确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仪王那时还在他们手中,其后我全力接应你和仪王,连夜护送你们赶回京城——你总是知道的吧?”
向琉昱也嘿嘿冷笑了声:“你急于辩白,张庭,却只怕他不信你。不如——也别假惺惺表忠心了,我们再联手一次,你手下这么多人,何必定要听命于他?”
“张庭,”却只听夏琰的语气依旧冷冷淡淡的,“表忠心不必用嘴——还要我教你?”
张庭的眼珠微微转动,已明他意,面色立时转喜:“张庭明白!”手中短戟抬起:“都跟我上,一个不留!”
向琉昱的面色却已转白。他一番言语虽为挑拨,本来也是实情,却不料夏琰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更以此逼得张庭越发急于赶尽杀绝。单先锋。他在心里哀叹。我终是怎样都难望你之项背。在阵前听过你那么多次轻言笑语便能兵不血刃尽退劲敌,可我——根本做不到。
夏琰对许山若尚有些感念,对向琉昱就少了许多,并不在意他如何应对张庭之众,便要带自己的一千人向谷口先走。向琉昱如何肯让他轻易便过,一口吞了解药,也顾不得药性还未散发起,飞身而来,只期将夏琰拦上一拦也好。
可他只来得及飞到了半途——张庭的戟已追上了他,“哧”的一记,击刺入他后腰。青龙教众连连惊呼,相救不及,多只能就近围向张庭,防他追击。向琉昱从半空重重跌落,张庭短戟拔出,扫向众人,身边几名兵士各举长矛,一同再向向琉昱背心追击插落。
向琉昱艰难转身。手中盾牌已是分碎,而毒之痛痒依然残留,他半仰于地,挡或是避,此时都已万难,只能赤手握起空拳,砸向矛头。忽大风又起——这一次的风,灼烫炽热,在这酷烈的寒冬里,竟是说不出的生望暖意。在向琉昱的拳头触到长矛之前,几名兵士连人带矛向后飞出,就连一旁的张庭与数名青龙教众正自交手,亦叫这股大风卷得失了方向准头,站立不稳,张庭腾腾腾连退几步,使出了坠力来却仍未拿住,一个踉跄滑倒于地。
向琉昱猛然回头,叫出一声:“教主!”几乎与此同时,他觉出一股陡然而生的巨大的冷意从身上漫过,漫向那热意的源头。没有风。这一次没有风息从夏琰掌心挥出,可这冰冷的气息仿佛一顷看不见的暴雨翻覆在了整片小径,只一刹那就覆灭了迎面的所有灼息。向琉昱的身心还未暖起就已透凉,甚至张庭都觉出了一瞬间的毛骨悚然——拓跋孤推出那一掌之炽当然足够令他忌惮,可他此刻更庆幸——夏琰不是自己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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