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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妈妈,是个男孩,七磅重,叫安多里尼。”
迈克尔用医院的公用电话,向远在纽约的柯里昂夫人汇报情况:“艾波在休息,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来了,可以帮忙照顾她和孩子。她姐姐西多尼亚是安多里尼的教母,十天后,我们在拉兰特教堂的洗礼堂举行仪式。”
“不不不,仪式主持人不是梵蒂冈的神职人员,艾波找了她家乡修道院的院长。您不用让父亲派桑尼或者弗雷德来,我在这边很好。”迈克尔嘴角不自觉上扬,“我很幸福。”
“我也爱你,妈妈。”
挂了电话,迈克尔回到楼上的病房,看到妻子病床前围了一圈人——西多尼亚、玛莲娜、丽塔、吉里安诺、皮肖塔、安布罗斯和雷默斯……全是她的亲朋好友。
维太里夫人抱着孩子,直夸他长得好。
“这眼睛和艾波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又大又圆。”她笑呵呵地亲吻外孙。家里几个孩子,大儿子继承丈夫的酒馆、小儿子当上警察局长、大女儿开了裁缝店,就连她一直放心不下的小女儿,也有了疼爱她的丈夫。对这位西西里妇女来说,日子再满意不过哩。
因为惦记小咖啡馆的生意,维太里先生和大儿子只在罗马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便匆匆回西西里。
皮肖塔和吉里安诺倒是没急着回那不勒斯,他们准备参加完洗礼后的庆祝派对再回去。知名企业家从未来过罗马,另一位名声卓著的英雄每次来首都均抱有特殊目的,未认真看过这座永恒之城。于是两位挚友一拍即合,带着雷默斯并肩游览罗马的大街小巷。他们喜欢这里的风景——不经意出现、印象深刻的华美雕塑,复杂精美、拥有众多视角的辉煌建筑,甚至还去梵蒂冈参观了一番。
艾波洛尼亚恢复得不算好。分娩的第二天,天光熹微,医生将陪夜的迈克尔叫到走廊外,平静地说:“柯里昂先生,您的妻子昨天生产虽然顺利,但还是发生了一级撕裂,刚刚检查发现伤口轻微发炎,需要留院观察。”
走廊的墙壁湖绿和石灰白本该界限分明,此刻却晕染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迈克尔胃不舒服起来,这一刻,他恨透了那个孩子。
男人定了定神,问:“大约多久恢复?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尽快痊愈吗?”
“不算大问题,但她至少得在医院住两周,您没有意见的话,可以先预付住院费。”
经济下行,很多丈夫在听到要多住一段时间院会立即带着妻子出院,因而医生认真告知原因,以免造成出院时无力支付费用的尴尬局面。
迈克尔没有犹豫,立即缴纳了相关费用。而后又被医生告知,为防止交叉感染、尽快恢复,他的妻子暂时无法频繁会见任何外来人员。
回到病房,维太里夫人主动走出门并关上了房门,将空间让给小两口。他的妻子半靠着腰枕,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温和地看向他。成婚近一年,他无时不刻感念她的情,愿意溺毙在她的眼波中,永远被她注视。
“等我今天和上司请假,之后每天都来陪你。”他说。
艾波洛妮亚握住男人宽大的手掌,拇指轻柔摩挲他的虎口,慢慢说:“你安心上班,我和孩子有护士和母亲照顾,等下下周我出院,我们就能见面啦。”
纤细修长的手轻拽领带,男人立即闻弦音知雅艺般低下头,艾波含住那迷人的弓形嘴唇,舌尖细细地舔吻,“迈基,听话,好吗?”
素了好几个月的男人完全无法抵抗,在失态的边缘悬崖勒马,快速向后撤,垂眸掩下眼底的暗色,气息不稳地据理力争:“施洗礼结束,我带着托尼来看你。”
托尼是他们儿子安东里尼的简称,他会在洗礼日当天由维太里夫人带去洗礼堂。
“好。”艾波咬了下嘴唇,她知道如何诱惑这个男人。果然——
唇瓣被贝齿轻咬,呈现诱人的娇粉……迈克尔逃也似地走去盥洗室。等出来时,艾波正在喂奶。她眼眸微垂,长长的睫羽轻颤。怀中的婴儿一头浓密的黑发,小小的手捧着母亲乳|房,大口大口吮吸。他看了一眼,忍住不合时宜的嫉妒,轻声道别。
之后几天,迈克尔每天在外贸部的大楼待到深夜,胡乱买了些面包果腹。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合不上眼,他索性起来整理家务。先将自己卧室的床铺拆除,换上罗西夫人送的吊篮摇床,又找同事收了个旧鞋柜,粉刷一新,用来存放艾波朋友们赠送的婴儿用品。忙忙碌碌的,满心希望艾波回来看到焕然一新的家,能赏赐给他一些特殊奖励。
终于,日子如蜗牛一般爬到25日,也就是洗礼的前一天,迈克尔望着收拾停当的公寓,无花果蓊郁的枝叶摇曳在平台花园,猛烈的思念忽然涌现,像汛期蔓延扩散的湖泊,在他心中不断扩大。
自结婚之后,他们如胶似漆,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迈克尔冷静地冲出家门,跨上自行车疾驰前往医院。气流吹乱他的头发,凛冽寒风中他想,去他的医生,他一定要看他的老婆!现在!
到了医院,迈克尔以绝对坚决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诉求。护士欲言又止的神情让这位外贸部小职员内心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绕开了阻挡他的护士,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上楼梯,奔入病房,他看到——
单间病房里,本应由他妻子使用的病床,此刻正躺着一个男人。
“晚上好。”借着壁灯读书的吉里安诺倚靠在床头,露齿一笑,“柯里昂先生。”
自迈克尔误伤艾波洛尼亚,击穿她的左肺叶,这位西西里传奇人物、现那不勒斯警察局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美国人,只维持礼貌疏远的态度。
迈克尔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未完全猜到真相,他忍着凶兽般蛰伏在灵魂深处的颤抖,沉声问:“艾波在哪里。”
吉里安诺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俊朗的五官、高大的身材、沉稳内敛的气质,平心而论,他是个不错的连襟人选。但谁让他背叛了他们呢?也许未来,经过时间的洗刷,他和艾波会重新信任他。但肯定不是现在。
“你才是她的丈夫,妻子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他反问。
迈克尔面色沉得滴水,许久不见的阴鸷爬上眼底。他来到床前,俯视对方,一字一句地问:“她、在、哪、里?”
吉里安诺合上书本,笑意收敛,耐心说道:“艾波有她的事要做,如果听话配合,你大概还有可能回到她身边,反之……”
他笑了笑:“她的性格、魄力、相貌非同凡响,并不缺丈夫。”
仿佛一辆运行良好的火车,沿着平滑的轨道穿行于山林原野,却骤然遭遇森林大火,磅礴的火光将火车吞噬。迈克尔花了好几个呼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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