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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玟清待这些人皆走了后,便悄悄地跳到了荣晖堂旁的耳房房顶上,耳房内有小娘子们尖锐的吵嚷声,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她轻轻地掀起了一块瓦片,往里头看去。
不想正是那刘妪的女儿,十分刻薄地叉着腰,指着身前的梅娘骂着。梅娘一脸的疲惫憔悴,眉目中含着散不去的忧愁。
“你赶紧的,去守着老夫人!”
“……”梅娘并不理会她,只是绕过了她去,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去拿被子枕头等物。
“你还想睡着?这些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你最好还是去跪在老夫人榻前吧!你那个作大死的妹妹将自个儿作死了,还来吓唬我们府里头的人,当真是不要脸的贱货!”刘妪的女儿见梅娘那般低眉顺眼不欲与她争论的模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里似的,更生气了,她抢过了梅娘手中抱着的细软被子等,往地上一扔,便踩上去,像是泄愤一般。
“桂香,你莫要欺人太甚了。我妹子尸骨未寒,你便在这里乱嚼口舌。”梅娘终于说话了,她说话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和她自持的面色一般,并不见气恼。她也不去捡自己被踩的乱七八糟满是灰尘的被子,只是绕过了桂香,便欲出门。“今儿原本就不是我去守夜的时候,我替你去了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你心中还是记着的好。”
桂香见她那模样当真是气得不行,只是原本今日该是她去的,她却强迫梅娘替她去守夜,实在理亏。昨日被吓疯的那几个如今还关在柴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当真是吓人的很,桂香心中实在害怕。梅娘一贯温吞,被欺负了也并不发怒,故而她十分有恃无恐,不想梅娘今儿倒敢顶嘴了。
四下还有些休息的丫头便窃窃私语起来,桂香仗着自己母亲是跟着秦氏伺候的,在侍女丫头们间常作威作福,人缘实在不算好,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旁人,那些丫头们便看不下去了,牙尖嘴利地讽刺她:“我说不知是谁呢,如今还未嫁到南定公府去,便在这儿摆主子的谱了!”
桂香脸上红白交错的,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只是那人也不怕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那人亦是家生子,母亲是师乾瑛的奶娘,说起来比桂香后台还硬些,桂香不敢打她,却蹬蹬蹬地跑出去将梅娘拉了回来,当着一屋子侍女的面便打了梅娘一耳光。
这耳光十分响,将丫头们吓了一跳。
“打不得某些狗腿子,打你这没母亲的小蹄子还是打得的!”看周围的侍女丫头们皆不敢说话了,桂香洋洋自得的很。她又揪了一把梅娘的发髻,越骂越大声:“你若是也羞愧死了,告诉你那死鬼妹妹,让她早点去投胎,这辈子当不得主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过过主子瘾——”桂香这会子许是忘了方才自个儿还怕闹鬼怕的要死,嘴上开始毫无遮拦起来。
师玟清看的唏嘘,这桂香真是人前人后两副模样。上回在送果子来的时候百般勾引,十分娇柔,这无理取闹、打起人来倒是毫不含糊!
“我劝你还是善良些好!”梅娘终于被激怒了,她眼眶都红了,却倔强地不肯落泪,用力推了一把桂香,便跌坐在地。
桂香大怒,正欲再打,却感觉一阵凉风从脖颈处吹过,无端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来。屋子里头的灯一瞬间全灭了,有尖细的女子嗓音笑起来:“你这是瞧不起我么?”
“啊——!鬼啊!”丫头们尖叫起来,齐刷刷地往外头跑去,还有那等吓坏了的已经呜呜哭起来了,喊道:“皆是桂香,皆是桂香,同我等没有关系的!”桂香便看到自己身后暗处不知何时坐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她的眼仿佛发着碧绿的光,正是恶鬼模样!
桂香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她语无伦次地喊道:“不!非!不是我!”她吓得脚下打跌,往门外跑,却屡屡地跌在地上,她跑到了门边,不想那门忽的一下关上了。
那个暗处的人影嘻嘻地笑了两声:“你这样辱骂家姐,今日不如来陪我吧。”
桂香吓的哭了起来,背靠着门跌在地上,头摇的仿佛拨浪鼓一般:“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影子便抬起了手,桂香便觉得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门外有听到骚动赶来的婆子,啪啪啪地拍着门:“开门!”
桂香仿佛看到了救兵,她的脖子被掐住了,额头上都蹦出青筋来,用尽全力憋出几个字:“鬼……救救……我!”
婆子心中已经吓的厉害了,只是强做着镇定,自我安抚着不可能有鬼,口中喃喃地念了两遍佛号,不想却听到屋子里有透着森森鬼气的尖细笑声:“我想想,你是想溺死呢,还是被勒死呢?”
婆子大叫一声,仿佛已然见了鬼,她后退了两步,喊道:“涵姨娘!不是我勒的你!不是我!你找旁人寻仇,我,我也是奉命做事,我并不想将你勒死!”她口齿不清,语无伦次,梅娘却已然听到了,她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挡在门板前的桂香一脚踢开了,将门用力推开,便抓住了那个婆子,带着哭腔问道:“你说什么?涵儿是被勒死的?”
那个婆子禁不住地往屋子里头看,果然看到暗处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吓的也跌倒在地上,梅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泪已然流出来了,婆子想跑,这个瘦弱的娘子此刻不知从哪来的无穷力气,将她拉的动弹不得。
她不敢看梅娘,面上涕泪交加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口中反反复复的阿弥陀佛和饶命。
桂香已然没了动静了,她的身子仿佛一堆破布一般从屋子里头飞出来,跌在婆子身边。桂香脖子上被掐的青紫,她的面上已经涨的紫红了,翻着白眼,出气多进气少,十分可怖。婆子只看了一眼,实在害怕,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院门口还有几个丫头探头探脑地看着,看到这场景也是吓的不行,皆散了。
梅娘嚎啕大哭起来,又往屋里跑,喊着:“涵儿,你等等姐姐,你和姐姐说说你,也比你如今来找这些人寻仇来的好,你同我说说!”她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屋子里,那个黑乎乎的人影却不见了。
她哭了半晌,却从自己的铺盖下面拿出些纸钱香烛来,塞在怀里,便像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并不管昏厥在院子里的桂香和婆子。
梅娘跑到了当初涵姨娘落水的那个湖旁边,寻了个僻静处,她脸上还淌着泪,却跪在地上,点起了香烛,将纸钱等烧将起来,口中念道:“涵儿,姐姐对不住你,今儿是你的生辰,却再也不能和你一起过了……涵儿你若是有甚么冤屈,皆同姐姐说,你心中留着恨,再不能往生的。你且往生去,姐姐替你报仇!”梅娘哭的没了气儿,只是一抽一抽的,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唉……”清清淡淡的叹气声,梅娘哭的伤心并未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儿飘过来,梅娘的身子便软软地倒向一旁。黑影掠过,梅娘便不见了,只余那点子燃着的纸钱香烛,还在悠悠晃动。
荣晖堂旁的耳房前亦仿佛刮起了一阵风,风吹过了,地上躺着的桂香还在,那婆子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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