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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兵部尚书虽是这般说,但其中这话里话外真正的意思,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精明之辈,略作思索,就已猜出了八九分来——说什么不知如何处置?不过是表面的堂皇说辞罢了,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于蓼海的家眷统统一刀杀了也就是了,却偏偏留了这两人送到了京中,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因为这于蓼海的一双儿女,必然是倾城之色而已,因此才会被献入京都,而在所有人看来,身为王者,对天下美人自然可以任取任求,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之事。
北堂尊越听了,不觉有些好笑,目光在下首北堂戎渡的位置上掠过,却见北堂戎渡只是一双凤眸中现出一丝狡黠之色,但笑不语,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北堂尊越见了,心中不由得一哂,于是身体微微向后,靠在螭龙雕花大椅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哦?那便带上来罢。”
此言既出,待过了一阵,便有御前侍卫带着一对年少的男女进来,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青丝在两侧梳成双鬟,穿一身象牙色的衣裙,纤腰楚楚不盈一握,肌肤十分白嫩,眉目如画,果然有出尘倾城之姿,身边一个少年的年纪似乎比她还要小一些,大概不超过十四岁,黑发雪肤,清秀以极,实是金童也似,只比当初年少时的沈韩烟略微逊了那么一丝,较之其姐,竟是更要美貌些许,这一双姐弟站在一处,有若明珠生晕一般,难怪要被送来京中。
然而诸臣见了这一双绝色的姐弟,却也并没有如何多看,无他,不过是因为众人时常都会见到北堂尊越与北堂戎渡这父子两人的缘故,因此再瞧见旁人,无论容貌再如何好,也已不容易有什么波澜,倒是北堂尊越打量了这一对姐弟一眼,忽然嗤笑起来,说道:“本王忽然想起,当初慕容冲与其姐清河公主,便是这般充入苻坚宫中,本王如今,莫非也效法古人了不成?”他确实承认这于家姐弟生得美貌难得,十分动人,但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只因为于北堂尊越而言,天下间的美色都可任他取用,左右不过是消遣罢了,根本就半点也不在乎。
他此言一出,那少年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怒红了脸,骂道:“你做梦!北堂尊越,你害我一家,我于丹笙便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你!”少年话音还未尽落,旁边的侍卫已冷喝出声:“……大胆!”同时一刀鞘敲在了他的膝弯处,将其打得身子一颤,于丹笙在城破当日,便已同姐姐一起被人废去武功,这才送往京中,此时与普通人无异,挨了这一下,当即就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姐姐于丹瑶见了,急忙抱住弟弟以身护住,颤声道:“不要打他!”说着,已朝北堂尊越恳求道:“弟弟年少无礼,求汉王饶了他一回罢……”北堂尊越淡然自若地看着下方的于家姐弟两个,没有出声,倒是那于丹笙挣扎着在姐姐怀里骂道:“贼子!你这恶人!”
北堂尊越站起来,负手踱了几步,两道远山眉微微上挑,殿中诸人只觉得全身一紧,周围似乎已有一丝杀机淡淡露出,不免尽皆心中一寒,旁边几名侍卫则是手按腰间的刀柄,只待北堂尊越一旦说出一个‘杀’字,便立时将这一双绝色少年男女毙于刀下,这些御前侍卫都是从前无遮堡中的子弟,向来一直在北堂尊越身边当差,个个心狠手辣,冷面无情,对北堂尊越忠心不二,只要一声令下,管你什么天仙绝色,也都统统当作杀猪屠狗一般,一刀了断而已。
这于家姐弟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丝若有若无的锋凉杀意,北堂尊越久居上位,手上人命不知凡几,一向大权在握,只一言之下,往往就能决断万千人的命运与生死,自然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只要略微作色,哪怕是杀人无数的桀骜狞恶之人,也要隐隐心惊胆战,更不用说是这么一对少男少女,何况如今北堂尊越坐拥北地,建权称王,手下兵马不知凡几,横扫敌手,声势之盛,天下俱惊,举动之间,就有世人瞩目,何等煊赫!但那于丹笙却十分倔强,肩膀虽然被北堂尊越的气息压得微微轻颤,却只咬着牙,不肯低头,对着北堂尊越怒目而视。
忽然之间,那一丝杀机却不知道怎么,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见北堂尊越忽而似笑非笑地朝北堂戎渡道:“倒也确实是美人。”北堂戎渡见那于丹瑶愁悲满面,隐隐有晶莹的泪意挂在密长的睫毛上,欲落未落,实在楚楚动人,但心中,却也没觉得怎样,毕竟自他转世为人以来,已足足有了十数个年头,在乱世之中,亲眼见过亲耳听到过的惨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根本已经引不起他的半点同情与感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向来皆不过如此,一时间北堂戎渡又想起蕃业城城主于蓼海,此人坐拥蕃业城,从前也是一方豪强,何等威风,现如今,只因与北堂氏敌对,便也终究不过是落了个身死敌手,基业尽毁的的冰消瓦解下场,就连一双儿女也要被别人充作玩物,人生际遇,确实变幻莫测,难有所定。
正转念之间,却见北堂尊越漫不经心地随意挥一挥广袖,说道:“……眼下既已无事,便都下去罢。”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是依命躬身退下,那于家姐弟也自是被人带了下去,北堂戎渡见人都走得净了,便走上前去,有些疑惑地问道:“刚才我还以为你要杀了那于家姐弟两个呢……你向来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北堂尊越却只是嘴角斜挑出一个将笑不笑的弧度,没有说话,北堂戎渡见了,越发觉得好奇,不由得用手拽一拽北堂尊越的衣袖,哂道:“怎么,倒还卖起关子来了……好了,说来听听么,嗯?”北堂尊越撩起北堂戎渡的一缕顺滑长发,绕在指尖上把玩着,同时低低轻笑道:“本王之所以没杀他,是因为发现……他有些像你。”北堂戎渡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像我?真的假的,我可没看出来,我长得和他明明一点儿都不像的。”北堂尊越伸手将少年面对面地抱起来,放到案面上让他坐了,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则轻抚着北堂戎渡的修长的脖颈,低笑着说道:“本王说的像,当然指的不是长相……怎么,莫非你没发现,他顶撞本王的时候,很像你吗,你以前和本王吵架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又犟又顶牛,一点儿都不肯服软,能把人给气得要死……刚刚那个姓于的毛头小子,也是那个样,本王见了,自然就不想再杀了他了。”
北堂戎渡微微一怔,道:“……是吗,这个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北堂尊越凝目看了他片刻,忽然凑近了去啄北堂戎渡的鼻梁,笑得隐隐有些邪恣之意,戏说道:“……怎么,吃醋了?”北堂戎渡略觉愕然,失笑道:“你可真无聊……”北堂尊越这回倒没有出声,只是静吻着北堂戎渡的眉眼,片刻之后,才轻声道:“戎渡,你以前说得没错,虽然本王不愿意任何人和你在一处,只想让你属于本王一人,但像你我这样的人,确实不可能谈什么两相贞守,洁身自持……只不过,有一点,本王要你知道。”北堂戎渡微微‘嗯’了一声,轻声道:“……什么?”北堂尊越压低了声音,一手轻轻抚摩着北堂戎渡的后背,炽热的气息就吹拂在少年的耳边,一字一顿:“本王可以不在乎有多少人对你有心,也不在乎你去碰谁,本王只真正介意一点——‘北堂尊越’这四个字在你心里,是不是就像‘北堂戎渡’在本王心里,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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