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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第1页）

等两人收拾妥当，绯红和萦白已安排好了中饭在外间。

在刘琛和几个丫头殷切而热烈的目光中，锦盈硬着头皮进了一碗浓浓的鸡汤，另加一碗辛香开胃的小混沌。

饭毕后，上房传话过来，说是让两人事情忙完了，到澄辉堂‘认亲’。

锦盈顿觉悔悟，“我说怎么像是忘记什么大事了，只盼着婆母莫要生了我的气才好！”

刘琛眸中含笑，不以为意道：“母亲会体谅的，王妃与我正值新婚，正是燕尔情浓之时，我们起的越晚，她们越是开心。”

锦盈汗颜，口中不自觉道：“她们？除了婆母还有谁？”

刘琛忽然多了几分正色，将拦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你也知道，父亲是以太子的尊荣去的，生前未废，既如此，圣人荣登之后为了自己宽厚的名声，也不好再行废黜，只是这样一来却苦了母亲，父亲在世，旁人唤她一声‘太子妃’，父亲去世，圣人也未再行加封，周围的人又惯是对上奉承攀附，对下则欺侮压制，便是在这府内也无人敢唤她一声‘老王妃’，只敢以‘太夫人’作为了称谓。不过好在母亲心性豁达，也不在乎这些。但她毕竟也算是被娇养长大，父亲方离开的那几年也着实尝了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好在当时两个舅舅给了她不少宽慰，且兖州卓家早在我父亲母亲成亲之前，便已然门庭开始没落，父亲去后，卓家日渐衰败，两个舅舅囿于本性，在祖父去后，面对邻里的欺辱，却无力支应门庭。所以...所以就在很多年前，母亲便将他们二人接来王府同住，大舅是文人习性，最是清高不过，也说很多次要搬出去单过，但一来他们积蓄有限，二来膝下一子一女也到了说亲的时候，母亲便压着不让离开，非要等两人婚事定下后再说。”

锦盈点点头，背靠王府这棵大树，的确说起亲事来容易许多。

“二舅舅却是反了个个，我想让他搬，他跟舅母哭着闹着不搬，我平日里都在忙外面的事，提了两次后，家中吵闹不断，母亲又为此病了两场，之后我也不好再提及此事了。本来想着，成亲之后，后宅的事情总要留给王妃解决的，就一直对此也没怎么上心。”

他顿了顿，双臂环住面前的女孩，将她身子转了过来，与她面对面正色道：“但你放心，他们两房是怎样都要搬出去的，待回了冀州，天高路远，我身旁没了宫里的耳朵和眼线，我便送他们出府，我已经托了吴三哥去外面购置宅院了，这次不论二舅舅满不满意，都必得搬走，我们总归要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的，何必为了他们两房外人闹的不愉快！”

锦盈道：“你小时候应当...很喜欢两个舅舅吧？”生父早亡，家中只有寡母和长姐，周围同等地位的人又对他避之如蝎，在这种环境中，任何稍微正面一些的男性长辈的出现，身上所持有的哪怕一点点的美好品质，都能在他心中被无限放大数倍，他会为此变得骄傲而坚强--我也是有人疼爱和保护的孩子啊！

刘琛一怔，轻挑了下眉毛道：“小时候嘛！又没有父亲，自然身旁有两个男性长辈在侧就觉得底气足的很，可...”他眸中闪过一丝哀意，“他们终究代替不了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且大舅舅还好，清贫惯了，又执拗的很，从来不接受我的任何帮助，二舅舅本人却好逸恶劳，不稼不穑，总是旁门左道了些。小时候我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他都能‘大义凛然’的哄进自己口袋里，我记得三岁还是四岁那年，我得了一枚刻着‘松柏长青’的纯金锁片，那时候家里不比现在，虽算不上潦倒，但也差不多，宫里时不时赐下来的都是一些古董玉器，凭再价值连城，也不能变现，所以当时我得到那枚金锁后真的很是开心，想着找个能工巧匠融了重新塑一下，便能给母亲置一件足兩的金钗，正好作为她的生辰贺礼，可有一晚，我梦到了父亲，虽然说实话我根本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但我就是梦到他了，他在梦中怪我只记挂母亲，却从来没对他老人家上过心，我当时醒来大哭了一场，本想等晚上再次入梦同父亲说说，告诉他我其实很想念他，我下次定会为他寻更好的东西，可父亲却怎么也不肯回到我的梦里来了。后来二舅知道了，我还记得他当时穿了一件雪白的道袍说要给我做法，让我可以跟父亲在梦中再见一次面，告诉他我心里的想法，但这法式十分繁琐，且耗资巨大，所以让我将一件心爱之物交给他，我想来想去，手中只有那片锁片是真正的好物，便忍着心痛将东西交到了他手上。”他苦涩的笑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天真烂漫、傻里傻气的童年，“结果，你可以想像，自然母亲也没得到我的金钗，我做梦也再也没梦到过父亲了。等我再大些后，便明白过来，知道这些所谓的亲情其实凉薄的很。”

锦盈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被假道士哄着骗着交出了心爱的玩具，之后反应过来又攥着小手懊恼哭泣的画面，她勾了勾唇，努力将颊畔升起的笑靥压了下去。

刘琛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我本来也觉得，反正都是得被圣人指婚的，指给谁也无所谓，但现在又觉得，或许...或许...”

”或许你还有幸福的可能！”锦盈为他说出了心底最是渴望，最炙烈，却也最难以启唇的话。这个时代的男子接受的多是勇敢、坚韧和忠君的思想教育，要求他们秉轴持钧，成为托起阖族扬帆远航的最坚实的甲板。

可一味的坚韧，才是最残忍的教养。过钢易折，适用于女子，也同样适用于男子，只要是人，都需要亲人、爱人、朋友的关怀和帮助，没有谁能永恒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

刘琛回头望向女孩，突然眸光闪动，仿佛夏夜草地上飞来飞去的流萤，灼亮如昼，“你说的很对，最起码，我的一切你都知晓，但还是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不用日日夜夜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枕边人，不用提心吊胆或许在某一日我转身时她从袖中亮出一把利刃刺入我的身体，不用...”

锦盈伸出柔荑般的双手握住他蜷缩后如石头般坚硬无比的拳，温声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都会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我们是盟友，是伙伴，朝廷给于我们的尊荣，只是一种虚名，我们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刘琛神色一僵，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能够清楚表达他内心呐喊和想法的说法，一时心潮澎湃，握起女孩光滑如脂的手紧紧贴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上，一个沉沉的声音从胸腔最深处涌至喉间，颤颤的回道：“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不光是盟友，还是夫妻，是知己！”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便相携一起到上房‘认亲’。

方走出了房间，锦盈回头一望--只见一方硕大的牌匾悬于门屏之上，黑漆金字‘颜养斋’三个字恣意惊龙、苍劲有力。

昨日是由喜娘搀着进来的，中途绕来绕去，也不知这房子一共几间，座落为何处，他们是要一直在这住着，还是等过了新婚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颜养斋，这是何意？我们要一直住在这吗？”锦盈指着牌匾眨着眼睛问道。

刘琛跨步向前，抬左臂拦于她腰间，笑着回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已经用了很多年了，想是先头的主人留下的吧，或许这屋子原来的女主人姓‘颜’也说不定！”他哈哈笑了一声，将环住锦盈的手臂又紧了紧，道：“这王府乃是圣人所赐，一共两路三进，东面为尊，占着上房‘澄辉堂’，母亲在用，我们目下所在是西路这一处，也是三进的宅子，位置偏南，北面还有一座很大的花园，那里建了一座温室，温室旁边还有三四处院落，住着大舅和二舅两房。冀州王府的布局和这里差不多，新房的名字和布置也与这里一致，我本来也是想找个泥瓦班子重新另起一座小院，一是婚事太仓促，时间实在来不及，只能将这里匆匆粉刷和修葺了一番，二是...我也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布局，这洛阳反正也不会久待，待回了冀州，寻了好的泥瓦班子，你想怎么休整就怎么休整。若实在不喜欢，就推倒了重建，或是咱们另买一处宅子都行。”

“还能住到外面？”

“怎么不能？”刘琛好笑道，“我又不出封地，圣人管我住在哪里呢！”

想想也是，虽然是个不受重视的落魄王爷，可也好歹是王爷，皇帝总不能将他给幽禁起来，不让他出门吧！

严格来说，这个时代的皇帝不比后来封建权利集于一人的清朝，大圣人还是要口碑和名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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