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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人走茶凉,虽然林如海有两个儿子,可是哪怕是最大的林堇,也不过十几岁,尚未成年,虽然有秀才这么一个功名在身,但到底将来如何,犹未可知,因此林如海过世之后,除了至交亲朋亲自过来拜祭,其它人家,大多都派管家送份礼,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停灵三日期满,因要扶灵回姑苏,所以府里在忙着林海丧事之余,还要收拾东西。府里贵重之物大多早已收拾好,现在收拾的都是众人常用之物和屋里的摆设器具。举家搬迁,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说能不能一次搬完,只说路上东西太多也未免太打眼;若是就地发卖,时间紧,不免被压低了价钱。因此林堇留下管事张重,一些合用的,先运到京里;不好带进京中的,就地慢慢变卖。
大管家李和从外面匆匆的跑到林堇面前,低声说:“大爷,盐使司的盐运司运同和扬州同知来访。”
按道理说,家中正在办丧事,这两位和林如海都在扬州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府之后,哪怕走个过场,也得拜祭一下林如海才对,可是李和却用了“来访”两个字,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摆明他俩连装都不肯装,那问题就大了。
风平浪静了这么几天,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了吗?林堇苦笑了一下,一面往外走,一面安慰跟在她身后的李和:“放心,没事。他们做不了什么,顶多恶心恶心人而已。”
来到花厅,给两位大人见过礼之后,不等林堇开口,盐运司运同笑道:“贸然上门打扰贤侄,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没办法,盐政那边正在盘以前的账,偏偏有几本账找不见了,我们寻来寻去,都没找到。因想到,这几本账,林大人曾借阅过,而且他生前曾经在家里办了好一段时间的公,想来可能是把账册落在家中,没交回去,因此,我来查找一番。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贤侄见谅。”说着,手一挥,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师爷就要往里面冲。
林堇横迈两步,站在门当中,厉声呵斥道:“站住!”看着盐运司运同,笑了一下,说,“按道理说,世叔此行是为了公事,我不该拦阻。但是据我所知,盐政上的账册,不管是借阅,还是归还,都要记录在册,并且上面还会有手书和印章做据,甚至一些重要的账册,还需要转运使大人手书批准才行。
世叔怀疑先父将借阅的账册未还,还请把那个登记簿拿出来给我看一下,不然,就世叔这么空口白牙的,上下嘴唇一碰,就想来我家搜捡,这事说不过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要被抄家了呢!”
扬州同知在一旁怒道:“盐务上确实少了几本账册,林大人有这个嫌疑,自然要搜检一番。若是没有,岂不是正好去了嫌疑。贤侄在其中如此横拦竖挡,莫非是心虚不成?”
林堇看到带着家丁守在门口的李和一眼,看着盐运司运同,冷笑一声,“就连我这个黄口小儿都知道,盐政上的事和地方政务是分开的,两者互不干涉,互不统属,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同知大人调职去了盐政?”
盐运司运同赶忙帮着扬州同知说话:“严大人是我请来帮忙作证的,证明我此次过府,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公事。”
林堇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眼前这两位只是打前站的,如果她这会儿表现得稍微软一点,只怕回头一大堆虎豹豺狼就会扑上来,将林家吞吃入腹。
“我知道世叔是为公事,正是因为是为了公事,才更要公事公办。因此,还请世叔,把那本记录账册借阅和归还的登记簿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如果上面确实有家父借阅没有归还的记录,那么世叔再在我家查找也不迟。”
闻讯赶来的贾琏帮腔道:“不是我们不让大人入内查找,实在是不方便。我姑父家的一干女眷,还有前来拜祭姑父的女客都在后院,大人就这么带人进去,惊吓到她们,可如何是好?”贾琏这话虽然是偏向林堇,但同样也在帮对面,明显是在打圆场。
盐运司运同丝毫没把贾琏这个荣国府的继承人放在眼里,威胁林堇:“丢失的那几本账册至关重要,贤侄你一再阻拦我们入府搜捡,到时,若是出了事,皇上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林堇不卑不亢的说:“小子自认是按照规矩行事,并没有错处,不知道为何会被皇帝怪罪!”
“竖子无礼,你竟然敢蔑视圣上……”盐运司运同见林堇油盐不进,决定给他扣一顶大帽子。
福郡王在新任的巡盐御史陪同下走了过来,不紧不慢的说:“爷怎么没听出林家公子有蔑视皇上的意思,倒是看到你们打着公事的名号,私闯林家。”
新任巡盐御史对着盐运司运同行了一礼,笑道:“在林大人过世之前,盐务上的事已经和我交接完毕,当时转运使大人和郡王爷都在场,都可以作证,所以,盐政上的事,今后只要找我就行了。哪怕巡盐御史这个位子上,有千万亏空,都和林家无干。”
听了这话,盐运司运同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嘴唇紧抿,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告辞了。”转身带着脸色变得悻悻然的扬州同知离开。
待人走之后,林堇赶忙向来给她撑腰的福郡王和帮她站台的新任巡盐御史道谢,他俩和林堇寒暄了几句,给林如海上了两炷香,告辞而去。
福郡王来了这么一遭,原本盯着林家的魑魅魍魉全都退缩了。林堇收拾好东西,将想走的家仆遣散,又挑出那奸猾的打发出去,选出十几房忠厚可靠的,带着家人,在贾琏的陪同下,扶着林如海的灵柩回到姑苏。
只是哪怕林堇一行扶灵回到宗族,林如海的灵柩也不是说下葬就能下葬的,还要请先生看过日子,择个时辰才行。
在等待下葬的那几天,林堇依然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要准备林如海入土仪式,还要应酬前来拜祭的姑苏官宦乡绅,还要拜访族长和几位族老,还要去拜访姑苏的县尊大人,以及姑苏这边的一些类似金陵“护官符”上的人物。
这日,她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屋里传来杨婉发脾气,摔打东西的声音,忙进屋,问:“母亲,这又是怎么了?如果宗族那边来人说些不好听的,你就忍忍,反正我们在这边也呆不了多长时间,等父亲入土之后,守满百日的孝,我们就离开了。你要是觉得这边不好,大不了我们走后,在也不回来了就是。”
林姑妈看着气得发颤的女儿一眼,解释道:“怨不得你母亲生气,今日这事实在是气人。刚才族里的一位长辈过来,说在你父亲下葬的时候,只要你母亲答应,族里就安排让她百年之后,和你父亲同穴。”
闻言,林堇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中暗想,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毒计,真是够狠的。
作为继室,生前拜祭时,要在原配牌位面前行妾礼;哪怕死了之后,也不能和丈夫同穴共葬;这是这个社会基本规则。但总有那不甘心的,比如像杨婉这样,林家的男丁是她生的,原配无儿无女,又或者只生了女儿的,不免会生出妄想来,想在死后,和丈夫同穴而眠。
这事办成功的,并不在少数。毕竟这个东西,按照礼法来说,理是那个理,但不是还有‘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一说呢吗;况且,作儿子的满足母亲的心愿,也是孝道。
所以,宗族那边拿这个诱惑杨婉,真的一打一个准。可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了,如果林堇以后不打算走仕途,那么怎么办,都无所谓,但如果她将来想做官,这事一旦被揭露出来,必然会被丢官罢职,而且还是永不会再被启用的那种。
林堇忙问道:“母亲,你没答应吧?”
杨婉深呼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放心,我没应。虽然你是女子,可宗族这边不清楚,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当我傻,看不出来吗?就算不管你,我也得顾着琳哥儿,而且这不是明摆着得罪荣国府吗?虽然咱们家不说要沾你姐姐的外祖家什么光,但是不管怎么说,那边都是你姐姐的外祖家,只要你姐姐在家里一天,我们和那府里的关系就割不断,所以,纵使不能交好,也犯不上交恶。”
竖起大拇指,林堇赞道:“还是母亲明理。”没因为她只是一个女孩而心动。
杨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什么明理呀。这话,要是别人和我说,说不定我就心动了。宗族这边,咱们家和族里的关系不好,我听他们的话,自然要仔细斟酌一下,绝对不能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想到当年被杨氏宗族害得她未婚先孕的事,深有感触的叹道,“有些亏,吃过一次就足够吸取教训了。”
虽然林堇曾经回过两次宗族,一次是考秀才,一次是陪杨婉拜宗祠,但是那个时候,因为林如海还在,族里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让她觉得,当年因为曾高祖而和族里闹崩的关系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但是今天这事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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