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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师被斩时,她也在那儿。
处刑台仍旧在那儿,都城最繁闹的菜市口。和叁四年前,没有半分区别。
只是她今日入城时,街道上人烟稀稀,只能偶尔看见以布覆面的巡逻卫兵。向来围观者众的处刑台边,也见不到什么人了。
血泼了一地,无人管。
上一个在这里被问斩的人,是来自楚地的医者,俊师的故友。上一次问斩是在叁天前,因此血迹仍旧新鲜,泼辣辣洒出去好远。
竟让她想起屠宰场。
斐儿裹紧了身上华丽而宽大的袍子,向前走。耳畔仿佛又响起那人从容不迫的带笑声音:斐儿,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世人之眼,只见其表,不见其实。穿得好些,别人便高看你一眼……
也正是同一个人。在俊师被斩时,分明浑身颤抖得厉害,但仍然用那颤抖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斐儿,别看……”
她最后还是趁他不注意,从指缝间掀开眼看过去——
她没觉得有什么。但不明白,阿离为什么忽然昏了过去。
那样的画面,她见得太多,便不觉得稀奇。楚地常以人祀,而无家可归的奴仆,自是首选。若那日阿离未曾买下她,她也早四分五裂、碎成一地了。
人都会那样的,不是吗?
那位俊师故友,被问斩前遣了人送信给她。说,离要见你。他的处决,定在明日。
离也会这样,不是吗?如神一般百毒不侵的离……也会的。
斐儿于是进了城。
离的庭院置在城外十里处。世人说商都繁华,然而离和斐儿,却不大爱这热闹。
——因此免了被封在城中的蹉跎。
斐儿照旧上山采药,卖给城里药商的价格没变,只是销量太好,好到她忙得什么都忘了。
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原来向来踪迹不定的离不是去哪国访问,而是早犯了死罪,下了狱。
向侍卫出示过药商的文书,后头便是商王宫的门槛。她随着侍卫走,心思却飘到了远处。
那天之后,她又去寻了隔壁窑子里的王娘子,谢她前日所教,又给她送上一些女子养颜所用药膏。
王娘子看着她。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日教她时,王娘子脸上笑容极盛;而今日她问王娘子是否该嫁与阿离时,王娘子又这般冷漠地看着她……
王娘子好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看了她一眼,招手:“过来。”
斐儿乖乖地走过去,忽然额角一痛,却是被王娘子拽住了头发……
“离是帝师,又好颜色,定能找到更好的人。不哑的、非奴非仆的……”王娘子说,“你一个哑奴,配不上他,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早些回绝了罢。”
王娘子又坐回雕花凳上,淡淡说:“昨夜也想必是帝师一时心血来潮,我告诉你,男人在床上同你说的话,都是哄你的……什么嫁不嫁的呀,别平白污了他的名声……”
别看斐儿有时直愣愣的,但记忆力尚好。因此一字一句记了,回来也这般告诉了离。离虽然有些惊诧,但也没多说什么,更让斐儿觉着王娘子所言极是,既然人也都是要死的,在有限之生里,当然应该寻最好之物。譬如离……
斐儿此刻站到寒冷的狱前,却又不合时宜地想。那晚和阿离所做之事,倒也真是她生平未逢之乐,也算是老天眷顾她一次,而人,不能贪心……这是俊师说的,她也一直记着。
里头寒冷更甚,斐儿慢慢走进去,直到关押离的狱室前——她若能张口,现下一定惊呼,然而她不能……
于是只能跪下来,解下身上厚重的外袍,刚要从缝隙里塞给衣衫撕裂、浑身血迹斑斑的离,手却被侍卫狠狠地捉住。
“你做什么!这人是死刑犯,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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