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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晃再未回头,只冷冷道:“此国事耳!”
关羽眼望徐晃背影,再度抱拳:“兄长放心,来日阵前小弟必尽全力相搏……”
迫敌让路
天色渐渐转黑,徐晃一声不吭迈着沉重的步子。方才的偶遇并未使他心绪好转,反而愈加愁烦——大战在即关羽谈笑自如举重若轻,足见胸有成竹、不取襄樊誓不罢休,看来必有一场硬仗啊。思忖间已回到中军营,却见帐帘高挑灯火通明,几员将佐不约而同尽在帐中。
朱盖双手掐腰紧锁眉头,立于帅案旁,似是恰与众将发生争执,见徐晃归来竟不施礼,劈头盖脸问道:“何日与关羽决战?”
徐晃并不作答,也没追究他失礼之罪,只是扫了一眼列座两厢的贾信、徐商、吕建等将,缓缓道:“我并未召集列位,你等何故尽在这里?天色将晚,快些各归各营安排守备吧。”
“诺。”徐商、吕建便要起身。
“且慢!”朱盖伸手拦住,“今日众将都在,还请徐将军给大家一个准话,何日与关羽决战?”
徐晃不禁皱眉,却强压心头火,冷冷道:“军戎之事岂能预言?暂且谨守营盘以待时日。”
朱盖却压不住火了:“防守、防守!守到何日才是尽头!难道只守不攻就能解襄樊之围吗?”吕建欲劝却被他扬手推开,“谁也别拦着,今天即便治我个抗上之罪,也得容我把话说完!征南将军被困樊城将近两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若累卵命悬一线;大王病厄在身卧于洛阳,时时期盼前方捷报。而将军却在此地磨磨蹭蹭不思进取,倘襄樊陷落玉石俱焚,将军何颜以对大王,何颜面见三军将士?”
怕什么来什么,徐晃早料到这帮人怀里都揣着斗虫儿,一连半月按兵不动必有微词,朱盖这一闹算是把话挑明了。本来大王筹划得也不错,由临淄侯充任主帅,即便诸将再有意见,只要有曹植这棵大树倚着,谁也不敢不听徐晃调遣;哪知莫名其妙一场醉酒,计划全盘打乱。徐晃明知他句句咬在理上,可如今仓促交锋确无胜算,只得好言抚慰:“你所言之理我已尽知,怎奈关羽坐镇冲要营垒坚固,一时难寻破绽,待……”
朱盖根本不听他这套:“诚然敌营难撼,但襄樊岌岌可危,我军人马现已多于关羽,岂不能强攻?”
“强攻硬拼损兵必众,即便能破郾城,怎救重围?况兵贵精而不贵众,我军人马虽多,大半是新募之兵未加操练,仓促交战怎是对手?”
“纵然如此总要一拼!”朱盖急得跺脚,“况有后续救兵源源将至,事已至此就算拿死人垫出条路也要赶到襄樊!”
徐晃见他如此固执,实在是讲不通,索性摆摆说:“算了算了,有何军务明日再议?散帐回营!”说罢落座帅案,展开地图详思战策。
朱盖兀自喋喋不休,却被徐商、吕建拉住,不容再多言——其实徐吕二将何尝不急,只是与徐晃共事稍久,尽力维系面子。贾信一直旁观不语,见三人啰唣不清,趁机凑到帅案前,阴阳怪气道:“将军务在持重,但对峙于此终非长久之计。将军若实在不敢交锋,不如让末将试着攻一攻敌寨,倘损兵无功,末将甘受责罚;如能稍见功劳,也算将军多少出了点儿力,不至于让人看笑话。”这番话甚为恶毒,分明是给朱盖帮腔,取笑徐晃胆小惧敌。
徐晃涵养可钦,闻听此言怒满胸膛却强自隐忍,并不瞅他一眼,只斩钉截铁道:“不准!”
贾信激将不灵,也束手无策。那旁朱盖却越发得理:“贾兄说得对,我愿率兵与你同去,打败了顶多咱们拼死敌阵,终不能做缩头乌龟。胆小之辈怎上得了战场?呸!故弄玄虚大言不惭,懂什么用兵之道?”
徐晃毕竟是厮杀汉,饶是胸有城府也受不了这般折辱,立时拍案而起:“你的道理?你是鼠目寸光的道理!前有汉中之失,后有七军之败,今无必胜把握,若一战失利重蹈于禁覆辙,到时候众心披靡、三军瓦解,非但襄樊难救,便整个中原之地又怎保全?大王辛劳半世创此基业,若有一差二错谁能担待?”
朱盖分毫不让:“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救援不及襄樊失守,这罪过又有谁能担待?”
“我来担待。”一个和缓的声音打破二将的争执——参军赵俨走了进来。
众将皆是一愣,见赵俨和颜悦色,战事拖了这么久竟丝毫没半点儿焦急之态。朱盖叹道:“赵公,这节骨眼上你又来和稀泥!”
赵俨连连摆手,笑道:“非我信口哄骗,大王对徐将军早有吩咐,若兵力不济可屯兵稍待,等大军集结再战,本官亲耳所闻怎有假?”他虽是一介文臣却颇能压众。一来大家皆知他乃大王倚重之臣,由他口中转述大王之言八成不假;二来这慢性子最能软磨硬泡,他一屁股坐到徐晃那边,自是更难撼动决策了。
其他人都再不言语,唯朱盖唠唠叨叨:“赵公啊赵公,你怎这么偏向他?”
赵俨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耐着性子解劝:“本官并未偏向徐将军,我偏向的是道理。今敌围甚固,积水犹盛。我军实力尚弱,即便能过郾城怎破重围?况乎曹仁隔绝不得同力,为今之计不如坐待后援。料曹将军乃大王宗族,手下皆劲旅,满宠胸有良谋为其羽翼,也不至于一时半刻就陷落。只等后面援军陆续到来,咱里应外合一齐出击,何愁关羽不破?如万中有一襄樊果真陷落,本官愿替诸位将军受过。”说着他又凑上几步,一边替朱盖抚平战袍一边柔声细语道,“别着急,都是为国家之事嘛。我刚接到郡兵,明日平难将军殷署就将率兵赶来,过几日朱灵也要来,不愁关羽不破。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这么大火气……”
曹操以赵俨充任参军看似临时起意,却是深思熟虑的选择。赵俨最大长处是心思细腻不惧琐碎。当年南征时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昭、冯楷七部屯军章陵,几员骁将各负勇名互不服气,整日惹是生非,曹操便命赵俨一人都护七军,他凭着耐心和抹稀泥的本事,把这七条猛虎哄得无话可说。前番曹操屯汉中,命雍州刺史张既发一千二百士兵赶去助战,这些兵皆关中籍贯,猛然背井离乡赶往前线,与妻小分别泪流满面;当时赵俨恰在长安,见此情景唯恐士兵半路生变,竟驰马追到斜谷,将一千二百人挨个慰问一遍——这份耐心实在世间罕有!
这会儿他又拿出了和稀泥的本事,朱盖无从辩驳,一屁股跌坐在杌凳上:“我不是跟你们过不去,也不怕担责任,是恐误国家之事。这半年咱们东撞西撞疲于奔命,竟无一场胜仗,我心里窝得慌!大王染病在身沮丧已极,若襄樊再有闪失……唉!”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满心积郁无可排遣,竟语带哽咽,抽出佩剑重重插在地上。
徐商、贾信等也不禁怅然——他的话不假。即便当年赤壁惨败,损兵折将之际大家也不曾丧失斗志,至少战略方向总还明确;现在却处处受阻、处处不利,皆因当初“得陇不望蜀”,一招棋错步步受制,欲战不敢战、欲弃不能弃,荆襄乱子没完,雍凉是否遭敌尚未可知,张辽尚在居巢与江东对峙,数万兵马在汉中荆楚间团团转,摆脱被动局面的出路在何方?曹魏从上到下弥漫着一股力不从心的气息,如同曹操的衰迈一样无望好转。
赵俨还在那里说着安慰之言,徐晃却已无心听下去,目光又集中到那张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地图上,隔了许久倏然打断道:“殷署率领多少援军?”
“四千余众。”
“明日定能赶来?”
赵俨想了想道:“应该不成问题……”
徐晃蹙眉片刻突然提袍而起:“固然不能死拼,空守待援也不是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试试计谋了。”
“计谋?什么计谋?”朱盖立时来了精神。
“挖沟!立刻动员三军往东南方向挖壕沟,日夜不停地给我挖,务必张大我军阵势。”
“这是作甚?”众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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