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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幻叹口气,顾目至鬼荼处,见她目光微动,似有话说,她抬脚过去问道:“寒姨,可有需要晚辈做的?”
鬼荼盯着玄月片刻,仿若有些踌躇,待沉吟过后,这才说道:“我如今与废人一般无二,跟你上去怕也是拖累你,与嫣儿重逢,本当不做他求,但心中始有一念想。”
苏绿幻知她所说便是寒勋一事,当口允诺道:“那我上到兀鹫崖顶,设法去到碎骨窟瞧瞧,若是那人在,我便下来接你。”
鬼荼又觉有些为难于她,以武力逼迫那人现出真容,她尚且不能做到,更何况眼前这般大小的孩子,她苦笑一声,厉声回道:“是与不是,原也不那么重要,但有一样,你上去需除掉那两人,活着回来护送玄月下山,你且当在此为我立个誓言。”说这话时,顾目流转,在她与玄月身上一连几个来回,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言明。
苏绿幻心口一热,知她不过厉口佛心牵挂于她二人,她点点头,又起了个不轻不重的誓,这才起身运气,从那洞口飞了出去。
待顺着紀楚的指路,从那泊天光处飞出,便到了一条不算深的石道之中,那石道中左右都透着光,当是活路。她在心中默念,向南又沿着走了几十步,选了左侧一处岔口,转过身去,忽而又入了一处十分黑暗的洞穴,那洞穴前后均有出口,当是被人凿通做了引路,但十分狭长漆黑。她走了甚久,忽然豁然一亮出了洞口,入了一方不大的林子,林子不深,但树木十分茂盛,一顾一转,颇有章法,仿若是按照奇门遁甲之术所布。
她细细回忆着紀楚告知的每个方位,每隔十步,必然用剑鞘小心敲击中间磨砂最少的树木枝干,是以无路时树木下沉,便能出现一条仅可一人通过的小路。她将一颗心提到喉间,万分细致地左躲右绕,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终于出了密林,看到了那处天堑石桥。
若是从前,这细细窄窄的石桥,她定然不敢迈步而往,但神鬼录实乃内家上乘功法,浑似与轻柔二字牢牢相偕,便算再笨重的人也能轻易将巧劲运于指尖脚下,且十分得力,而其独特的轻功路数也与自身内力十分切合,柔中带厉,看似搏转飞捻,实有刀斧凿却之定力。
不足一盏茶,苏绿幻已然轻巧从石桥这边跃到了对面半山腰上的洞穴门口,她目光循着那排粗洞一一扫过,正在寻找之时,耳边便传来心上人深情的呼唤。
她循着声音快步到了第三个洞口处,只见那洞口宽且阔,里面却并不隐秘,而颜慕白双手被缚,正站在洞口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苏绿幻只觉分开数日,再次相见竟这般艰难,不由得心口血气上涌,双眼亦有微酸,她快跑几步上前助他将绳子松开,又替他点开了周身几个大穴,两人这才紧紧抱在一处,仿若均有恍然如梦之感。
待两人平静下来,颜慕白拉住她手,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慢慢叙话。
他这些时日周身大穴俱被封住,不能走不能跳,更不能施展武功。秋影安怕他仍不死心,又寻了条也不知什么材料所做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了起来,那绳索看似十分平常,却韧劲十足,他用火破磨了数日,方才能让手臂略为好受一些。
待紀楚为他送来疗伤的丹药,这才能试着每日运转真气于周身,小心试着冲开穴道。只是毕竟体内真气四窜日久,他也不敢擅自逞强,只得一点点徐缓图之,是以到了此刻不过才将下身穴道冲开,而其他几个大穴未得堪破,一时无法发力,自然也不敢离开此处。
经过多日分离,颜慕白已然对她十分惦念,见面后心里十分欢喜,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慢慢将在凫趋庙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对她言明。
苏绿幻乍然听到‘毒人’之事,却是心头一惧,沉吟片刻后便觉周身犹如油煎火烹,置身大火之中。她低头想了甚久,双目含泪,幽幽问道:“若是爹娘真为他们所杀,那我便真的报仇无望!”
颜慕白何尝不知,只觉那六人联手实在是世间少有,况且几人本为武林宗师之列,是在浑然无识之下供人驱遣,若真是他们之过,又焉能坦然视之为异,让他们以命相偿。
苏绿幻又道:“那贺兰蕴瑶当真是个疯子,听你如此说,怕是今日那些‘毒人’也可上的山来。”她想到之前鬼荼说的‘攻不进二层防卫’,便觉情势与那时又有不同。
可颜慕白微微思忖后,却道:“那些‘毒人’是他们二人的保命符箓,我猜测不到最后一刻,当不会让他们现身,况且其他几个门派都在,直接曝于人前,实非大妙之法,我们且瞧瞧今日那些人能否能攻上山来再做打算。”
苏绿幻自觉已与他重逢,便心中静了下来,他这么说,定然有这么说的打算,她轻吸一口气,点点头,便也不再纠结。
只听颜慕白又问道:“那些‘毒人’....”
他只说了半句,苏绿幻便已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道:“无解!听师兄你所说,那些‘毒人’并非只是简单服毒练功,当是用针刀在周身破开密密麻麻的口子,沿着周身经脉以药汤为浴,又加之口服大量扭转神识之药,这才能让他们听话如斯,便如....”她想了片刻道:“便如你所说的蛊虫入脉是一般道理,只是这是以药为浴汤,而那方却以蛊虫银针沿经脉运转,让毒漫尽全身骨络。除非是在毒不深时,循着中毒的路子慢慢以药入体,将那些毒排出体外。但如你所说,他们个个已无神识,当是用药甚久,普通方法已然无效,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将那枚触动他们神识的机关关闭,也就是毁去玉笛,将控制他们的人尽数除去,慢慢再以药物将养,以求能恢复一二。”说到这,不免又想起苏梓离此刻也不知是生是死,眼中顿时泪如泉涌,方安静不久的心脏又砰砰乱跳起来。
颜慕白见她双颊微馅,肤色比之灭门那夜更加凄白,双眼之下亦有青阴,心中料定是连日奔波,不眠不休所致,又想到自己深陷此地,自救不够,尚得让她一个弱女子甘冒大险寻上山来,不免更是歉意潺潺,难以自言。
他轻挞她后肩,心疼地说道:“你且在此休眠一会,我如今周身穴道已解,真气调息片刻,便能设法带你下山。”
苏绿幻本就一夜未眠,之前腹背受敌,不免始终一缕心弦紧绷,如今见他就在身旁,心下略安,靠在他肩头,轻轻回道:“那我便只睡一会,就一小会儿,你记得叫我,我还需得去趟崖顶的碎骨窟。”
颜慕白正在好奇,刚想问她去那里做什么,低头见她已然俯在怀中闭上了双目。女孩柔若无骨,吐气如兰,丝缎般浓密的墨发从双耳上空高高束起收紧,一个白色发冠箍住穿插发间,披肩的秀发在风中轻轻摇曳,珠玉做的双耳饰,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流光溢彩,与那白嫩的耳垂相得益彰。他忍不住在她耳垂轻轻吻了一下,怀中女孩仿若感觉到了,像只小小的毛虫般钻了两下,但没抵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浑浑噩噩,只觉周身奇乏无比,迷糊中从贺兰山堡一路梦到了山庄被灭,又在梦中将鬼荼交付于她的功法一连背了几遍,复又梦回到了山庄,一家其乐融融,父母姐姐师兄个个与她笑语盈盈,她只觉心中愁苦,便是在梦中,双眼之下也沁出了细细的泪珠。
待洞内西边绛色的云霞透过盘踞在天空的云雾,一点点翻滚鱼鳞般的光辉时,苏绿幻猛然睁开双眼,兀自说道:“兀鹫崖、兀鹫崖,我可上来了么?”
颜慕白见她神色有异,柔声问道:“怎么了,睡的不踏实?”
苏绿幻挽着他手臂,又向西空看了看,急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颜慕白道:“酉时方至。”
苏绿幻道:“不好!我答应了寒姨得上去一趟瞧瞧,竟睡到了这个时辰,想来她们在下面定是为我着急担心。”
颜慕白听她说的没头没脑,也不急躁,只柔柔劝慰道:“无妨,现在这个时辰,那些大人物应当都在二层抗敌,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去瞧瞧。”
苏绿幻点头如捣蒜,两人牵手而出,却未循着原路,而是自林间向北,一路绕开各处路障,径直回到了八音洞来。
只见往日在大闸口设置的卡子已然无人留守,当是都去到二层抵御大敌。
颜慕白在大闸口静立片刻,口中道:“真是奇怪!”
苏绿幻不明问道:“什么奇怪?”
“听紀楚说,往日这大闸口有人驻守,今日便算有人前来攻山,也不该撤的如此干净。”
苏绿幻听他这般说,这才回忆起后背崖下之事,犹有余惧,担心地说道:“不会又是一出黄雀在后吧,他们故意这般松懈,引山下那些人上来,想做些什么?”
颜慕白摇头亦是不明,只得道:“先上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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