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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锦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揪扯别扭,——难道——难道他衡锦的儿子竟是这小虫儿的股下之人!是自己疏于教导还是——还是小宝命该如此呢?
“你起来吧,你父皇知道你拜我恐怕要责怪了。”衡锦淡声回答,“那边的事你去料理,我和小宝还有话说。”
衡锦说着抓住天宝的手臂就要走,就听虫儿喟然轻叹:“唉,也不知无殇舅祖在那地道内可还安好?眼瞅着炎勇的家兵就冲进了后院,刀光霍霍,唉……”
“呃——”衡锦骤然回头,瞠目盯着虫儿,不置信地问:“你……你说谁?谁……在地道中……什么后院……”衡锦的金眸中像淬入了血光,一下子变得通红。
小虫不惧不怕,凝然迎视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却异常柔和,好像具有催眠之力,“无殇舅祖一直在找您,好不容易来到大漠,为了给天宝疗伤,耗用了体内元丹,不得不留在地道内炼气养元,当时炎勇突袭,情况紧急,只给舅祖留下饮用的清水,也不知……”
虫儿话音未落,衡锦已拔身而起,虫儿似乎早有预料,紧声提醒:“从别庄的草料库房进入地道……”
也不知衡锦是否听到,几个起落,他就如墨鹏般消失在夜色之中。虫儿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天宝,故作委屈地低喃:“小宝,你阿爸那眼神儿真可怕,像是要吃人呀。”
天宝看着虫儿瞬息万变的神情,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真正吃人不吐渣渣的大虫在这里呀。
“他再可怕,还不是被你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天宝睃他一眼,刚想甩袖离开,不料那小虫早已抓住他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温暖着,“宝儿,你打算如何?”虫儿细声问,视线扫向林木中静立的黑衣人们,“后天是那达慕的闭幕礼,我看……”
“来得及布置吗?”天宝似有默契地问着,一边慢慢向他们走去,“我办事,你放心。”虫儿信心十足地笑了,又以小指尖儿在天宝掌心画圈圈,“小宝儿,保你满意。”
天宝本还在琢磨他要如何布置,此时又听他的声音变得暧昧,掌心里的痒丝丝缕缕地窜上手臂,一下子就飙升到胸前的两点,那个‘办事’也令人浮想联翩,天宝咬紧牙关,恨不得立时就压住这小坏虫反攻,刚反掌去掰他手腕就听虫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炎勇不顺眼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焱家兵一直驻防与西朔沛州相连的两个关隘,我鞭长莫及动不了他,如今他联合丘林南真谋害你,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虫儿此时的声音中已再无旖旎温情,变得冷如玄冰,天宝一抖,立刻收敛心神,这哪里是虫子呀,简直就是一条变色龙!
此时他们已走到婉暄和巴图身前,就见婉暄微抿着唇,秀丽的脸上悲喜莫辩,她踏前一步,恳切地抬眸望着天宝,“阿弟,这十六年,你不知吃了多少苦,也不知有过怎样的奇遇,我和父王母妃无缘参与其中,但我们还有未来许许多多的岁月,但愿未来的那些时光能够补偿阿弟这些年的缺憾,过去固然刻骨铭心,但未来更值得筹谋与期待,你说呢?”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忽然响彻幽林,虫儿击掌赞叹:“婉暄郡主说得好,好心胸,好思谋!”继而虫儿笑看着巴图,“巴图将军好福气呀。”
——呃!高大的巴图忽地脸现窘色,威武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异常年轻,婉暄深思熟虑地说完,没想到被太子殿下话锋一转引向它处,真是又急又羞,正不知所措,就听天宝缓缓开口道:“未来的路阻且长,不会太平坦,但听姊姊一言,我也安心了,后天就是那达慕结束之日,但愿典礼一切顺利。”
天宝语含深意,婉暄和巴图却一听即明,“大宫中和典礼现场都将太平无事,整个云州也会固若金汤……”
巴图的话音刚一落地,虫儿就悠然说道:“有几座府邸是隐患,若不拔除恐无安宁,这云州城岂容私养兵牟横行霸道?”
众人心底一震,随即便暗暗点头,虫儿又问,轻似耳语,“婉秀郡主没有子嗣吧?”
婉暄痛楚地咬住下唇,隔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婉秀……婉秀姐姐昨天突然从高台跌落……此时已……已药石无计了……”婉暄的眼中不断地溢出晶莹的泪珠,“婉秀姐姐与炎勇成亲三年,一直没有子嗣,自从父王从马上跌落受伤,炎勇再无顾忌,连着添了五房妾侍……”
天宝倏地闭紧双眼,仿佛是不堪承受眼帘的重荷,“你……咳咳这事……不要告诉……王妃……”
虫儿抓住天宝的手,握在掌中,极之轻柔,说出的话却坚如寒铁:“巴图将军,切除毒瘤就要干净彻底,不可再留一丝隐患,我们不希望再出现另一个丘林南真或是呼和洵。”
天宝好似被虫儿的掌中温度烫到了,瑟缩了一下,却被虫儿更坚定地紧紧握住,“为政不是拜佛,容不得半点虚伪的慈悲和施舍。”
巴图大梦初醒般霍然俯身行礼,“巴图受教了。”
“将军和郡主也请速去布置安排吧,务必滴水不漏,明天有何进展,就来别庄找唐老板商量。”
虫儿说完,再不迟疑,拉着天宝纵身后跃,如惊飞的夜鸟振翅飞出密林,直往半里路外的马场别庄奔去。
“小宝儿呀,快点,不然你阿爸真要吃人了。”虫儿又恢复了顽皮之态,嘴里胡乱地叫着。
“呃……怎么了……”天宝错愕地望着小虫,随即就啊地一声大叫,“不是堆放草料的仓房,是……是堆放大麦的库房……虫儿你……”
天宝猛地闭上嘴,叫声戛然而止,心里却哀叫连连:——虫儿你简直是非人的狡猾!看来要调整榻上的上下之位并非易事呀!
“林子里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有没有炎勇的眼线,就是巴图也待考察。”虫儿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还大谈斩草除根,就不怕……”天宝说了一半,再次顿住,心里已凉森森地腾起寒气,他一下子想起明帝青鸾,那位陛下上午出了地道就立刻重返朔方了,——恐怕虫儿真正的布置并非巴图那两万守城兵将,若是巴图有变,这两万人将同时成为斩草除根的对象,葬身于明华大军的铁蹄之下。
虫儿似乎感觉到天宝的异样,他放缓脚步,紧拥着天宝有些僵硬的身体,“小宝,任何疏忽都有可能给亲人带来威胁,对敌人慈悲就是对亲人残酷,而你……”虫儿眷恋的眸光深深地探入天宝的心底,“……而你,小宝,你是我的亲人,永生的亲人。”
天宝倏地反掌抓握住虫儿的手臂,“永明,我是北朔人,我若因你而成为北朔的公敌,那我,只有以死谢罪。”天宝说得异常平静,仿佛那是他摆脱不了的宿命。
虫儿悚然而惊,骤然停住脚步,专注地望着天宝,“没有人能背负整个民族的命运,我了解所有俄那契与西王庭的纠葛,我又怎会将你置于民族对立之中?我又怎能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你的牺牲之上?天宝,你……终究是对我心存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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