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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后,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渔村上空,像是要把仅存的生气都挤榨干净。屋内,奶奶的呼吸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下都扯着林宇的心弦,让他的胸腔里胀满了绝望与无助。
他紧紧握着奶奶枯瘦如柴的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他的头,为他缝补破旧的衣衫,如今却冰冷僵硬,毫无力气。奶奶深陷的眼眶、蜡黄的脸颊,昭示着病魔这几个月来的无情肆虐。林宇眼眶通红,泪水决堤般涌出,打湿了奶奶的被子,可再多的泪水也留不住奶奶逐渐消散的生命气息。“奶奶,您醒醒啊,别丢下我……”他哽咽着喃喃低语,嗓子早已沙哑不堪。
医生早在几天前就下了病危通知,旧病复发又因高昂的治疗费用。奶奶已是油尽灯枯,让林宇做好心理准备。那时的林宇还心存侥幸,四处打听偏方、借钱买药,幻想着能出现奇迹。他跑遍小镇周边的村落,向每一个据说有神医之称的赤脚大夫求药;厚着脸皮向邻里乡亲借钱,承诺以后一定加倍奉还。可现实冰冷残酷,奶奶的病情依旧一路急转直下,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林宇只觉天旋地转,世界瞬间失去颜色。他瘫倒在床边,双手死死揪住床单,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无声的悲恸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邻里们闻声赶来,妇人们红着眼眶安慰林宇,男人们默默帮忙操持后事,可再多安慰也抚不平林宇心里那道深不见底的创口。
葬礼的筹备简单得近乎寒酸,家里没有余钱购置体面的棺木,只能选最便宜的一款;寿衣也是邻里们拼凑布料、熬夜赶制而成。前来吊唁的人们看着这场面,无不摇头叹气,小声议论着这祖孙俩的可怜境遇。葬礼当天,没有繁琐仪式,没有吹吹打打的唢呐班子,只有几个老街坊陪着林宇,在呜咽的风声里,送奶奶入土为安。
林宇机械地完成每一个流程,往墓穴里填土时,双手沾满泥土,每铲一下,都像是在埋葬自己过往的幸福时光。奶奶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不停闪现,小时候生病时奶奶焦急的神情、夜里奶奶为他讲睡前故事的温柔嗓音、饿肚子时奶奶递来的半碗米粥……那些琐碎日常,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回忆利刃,一下一下划着他的心。
送走奶奶后,林宇拖着沉重脚步回到家中。推开门,屋内死寂般沉静,旧屋四壁斑驳,昏暗光线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灰尘。桌上还摊着奶奶没织完的毛衣,毛线针随意插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林宇伸手轻抚,粗糙毛线摩挲着手心,扎得他眼眶又泛起酸涩。
现实的难题接踵而至,不容他沉浸在悲伤里。学校开学已有些时日,学费却还没着落。林宇翻遍家中每一个角落,仅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这点钱连学费零头都不够。他硬着头皮去学校找老师求情,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嗫嚅着说明来意,卑微得像一粒尘土。老师满脸为难,学校财务规定森严,欠费只能休学。
林宇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门,望着校园里嬉笑打闹的同学,满心都是艳羡与失落。曾经,他也是其中一员,怀揣对未来的憧憬刻苦读书,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希望之星;奶奶也总念叨着等他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可如今,疾病和贫困如两记重锤,把他的梦想砸得粉碎,学校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像是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生活彻底露出狰狞獠牙,房租到期房东催租,水电费账单也压在桌上;家里米面见底,连顿饱饭都成问题。林宇起初还试图找亲戚帮忙,可那些往日里笑脸相迎的亲戚,听闻来意后纷纷变脸,要么借口推脱,要么闭门不见。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打起精神,踏入社会谋生计。
他开始在小镇街边徘徊,眼睛盯着每一个招工启事,不放过任何机会。饭店招洗碗工,可一看他年纪小、没经验,便将他拒之门外;杂货店招伙计,嫌他身形瘦弱,扛不动重物。一次次碰壁,林宇心中满是挫败,却只能咬牙坚持。直到听闻码头招人,虽说活儿累,但工钱日结,他仿若抓住救命稻草,怀揣忐忑,朝着码头方向奔去,前路茫茫,未来像被浓雾遮蔽,可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头扎进未知的生活泥沼,用稚嫩肩膀扛起命运强加的重担。
夜晚,林宇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他想念奶奶,想念学校,可更清楚生活已回不到过去。窗外风声呼啸,似在催促他长大、逼迫他坚强,在悲伤与疲惫交织中,林宇沉沉睡去,梦里依旧是奶奶温暖怀抱,醒来面对的,却是冰冷残酷的全新一天。此后,林宇彻底告别少年无忧时光,在生活磨砺下,踏上那条布满荆棘的成人之路,不知尽头在何方,唯有一腔孤勇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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