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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会面（第1页）

现在是六月二十号的早上，而今天是叶医生和我约定的见面的日子。这两天的时间，我和易明两人表面上还是如往常一般，在小颖的悉心照顾下做着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小颖也似乎并没有察觉，或者说，反而是给我一种感觉，是不是我多疑了。毕竟对她的怀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那天晚上她的不寻常举动和我们两人的直觉罢了，以及叶医生莫名其妙地给我们的告诫让我们小心小颖罢了。但不管怎么说，总还是谨慎些为好，毕竟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我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易明突然起身，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有些错愕，但略加思索后回答道：“我的梦想就是恢复记忆，能够找回从前的自己。”

易明垮下脸来，随即笑了笑，告诉我说我那不算梦想，顶多算是现阶段的目标。

她说:“因为我并不觉得，恢复记忆会需要花掉你一生的时间。对于我来说，梦想是一座高而险的山，只有锐意进取，不懈奋斗，永不停息，才有可能登上最高最美的顶峰，才会真正感知到什么叫白虹贯日，什么是纤云不染。我的梦想啊，是做一个骄傲而自由的航海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看向易明，失去一只手臂的她此时眼神里满是坚毅，那是我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东西。或许她是对的，我思索片刻后对她说:“有梦想固然是好事儿，可谁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只是话虽如此，其实我也并不知道我真正的梦想说什么。因为光是找回记忆这件听起来很简单的事儿对于现阶段的我来说已是难如登天了。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去过多地展现自己，我只想找回我自己失去的那些珍贵记忆，然后能和喜欢的人和环境在一起，过上自己想要的平平淡淡但是很幸福的生活。

“小九哥什么时候这么有文采了?”这道打断我思绪的声音好生熟悉!顺着这声酥酥甜甜的声音望去，原来是小颖。小颖作为护士长，每天早上来问候病人已经使我们习以为常了。早晨我本还是睡眼惺忪，易明的突然发问惊醒了我。而让我彻底清醒的，便是看到小颖和听到她的声音。小颖实在是太美了，而且性格还好，开朗活泼，平时对每一个病人都关照有加。我脑中完全抛开了之前易明和我说的关于小颖的那一番话，突然不自觉地看向易明朝她翻了个白眼，随即起身和门口的小颖打招呼去了。

转眼间已是晚上七点半，距离叶医生和我约定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此时我和易明都吃完了晚饭，易明在抱着我那本《倾城之恋》在来回翻阅着，我则是在思索一会儿和叶医生的见面的事情。易明这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慌，似乎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我抿了抿嘴，然后背过身去，将我这两天所想的事情又捋了一遍，随后便准备前往医院住院部的天台。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一种以往没出现过的、有一些让我感到心神意乱的不安感。希望是我多虑了吧，但愿。这感觉很是莫名其妙让人无法理解，但却又是那么得真实，给人一种像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已经发生过了什么，才会让我有如此莫名的心悸。

因此，在几番思索下，考虑到目前还是有那么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保险起见，我趁易明看书看得入迷，便偷偷将易明的那柄修长而略有些锋利的修眉刀装进了我右腿内侧的裤兜中，以备不时之需。

左腿裤兜里装了一支黑色圆珠笔，一张从书本空白页撕下来的半张纸片，还有一盒易明买的“大前门”香烟以及一个小型黑色打火机。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七点五十，时间马上就快到八点了。我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环顾了一下见四处无人，便默默点上了一支“大前门”。

通往天台的入口是在四楼走廊尽头楼梯的一个分支。我顺着楼梯口走了进去，令人困惑的是，这里的电灯似乎年久失修，更令人不解的是，这个入口的扶手不知为何零零星星点缀着些许铁锈，而天穹医院从成立至今不过才二十余年。

我抬头望了望，在前方隐隐约约可见一扇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小木门，上面遍布着细细微微的无数个小孔，黑暗中有光透过那无数个孔渗透了过来。我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木门。我又是吃了一惊，那木门看起来腐朽，推着却感觉好生沉重!并且，在这干燥炎热的仲夏，这扇木门还略微有些潮湿，这给人一种似是从海里捞起来没多久的感觉。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这扇木门，来到了这第五层的天台。

从三月份醒来一直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来到天穹医院的天台。如果不是叶医生留下纸条约我前来，或许我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所在。天台也是一处萧条破败的场景，那生有青苔的地板、布满蛛网的残破的信号接收器、爬满铁锈的架台…不过由于在天台四周都有防人掉下去的安全护栏，因此平时从下面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天穹医院这天台的景象，不过是只能在大晴天隐约看见中间那羞着胆儿露出尖尖角的避雷针罢了。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叶医生，甚是疑惑，只听得那声熟悉的中年音:“你来了，小九。怎么样，荷鲁斯最近还好吗?”

我蹙了蹙眉，诧异地看向了叶医生:“荷鲁斯是什么？”

叶医生愣了愣，似乎是刚才走神了一般，对我道“啊，没事，就是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你最终还是来了。”天色逐渐变暗，仲夏夜的夜晚繁星点点，向人间散发着的束束温柔的星辉。我看了看叶医生的脸，却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来，还是那般熟悉的面无表情。我还没开口，叶医生又接着发话了:“时间有限，你先别开口，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听我讲就好，不要打断我。”

“这讲起来可能你听着会一头雾水，但你要知道，我接下来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如果你想找回你的记忆，那就必须听我的！”

霎那间，我的内心充满了复杂而矛盾的情感。什么？找回我失去的记忆？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这意味着，那些逝去的片段，那些模糊的脸庞，曾经以为永远无法触碰的过往，突然之间，有了莫大的希望可以重新拾回。我的心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激动，它们仿佛强光一般，照亮了我内心深处长久以来的黑暗。

然而，紧跟着激动之后的，是恐惧和犹豫。这些失去的记忆背后，是否藏着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是否有一些记忆，是我下意识选择遗忘，因为那些记忆太过痛苦，太过难以承受？找回这些记忆，是否意味着我必须重新经历那些痛苦，面对过去的自己？

我内心的挣扎彷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方面，我渴望完整，渴望将失去的片段捡回，还原真实的自我；另一方面，我害怕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伤痛会再次撕裂我的心。我甚至开始质疑，这个所谓的“完整”，是否真的值得追求？是否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更好的改变？

我根本没做好准备，可我突然感觉一双手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隐隐约约感受到那是一双女人的手，女人的手柔软而细腻，轻轻触碰我的肩膀带来一丝温暖的触感，仿佛是在传递者一种无声的情感和对我情感的支持，让我感受到被关怀和被理解的温暖，支持我决定勇敢地去面对。我立刻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她！我知道的，一定是我梦里的那位女人！

“我们只有五分钟，你别胡思乱想，先听我讲！”叶医生低吼着，将我从神游的边缘拉了回来。

“首先关于我为什么那天临时决定采用备用的方案以这样的方式跟你谈话，确实是迫不得已。我给你的纸条你已经看到了。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这个医院藏着惊天的秘密，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助手，帮你治疗的小颖很有可能是潜伏在我身边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和她共事了三年，却从未发现她有什么可疑之举，若不是….”叶医生顿了顿，“若不是上面命令我要注意小颖，保护你们的安全，我或许都不会在意这些。”

“上面？命令?保护?”

“别他妈打断我说话！”叶医生怒吼，随后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他那么重视你，那你也一定有你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是的，我是接到雷院长的命令，很奇怪的是，他当时对我说话的口气.并不像是平时安排工作那般，更像是在下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雷院长掌管着整个天穹医院的运行流转，我在这里工作了数十年，还从未听说哪个医生叛出过天穹医院，或者说是在离开天穹医院后能联系得上的。是的，也就是说，怕是离开天穹医院的人，或许最终都没有独善其身。这也是天穹医院的职工人人皆知的一个所谓的秘密吧。当初我也是毕业后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才来到了这个天穹医院，在此兢兢业业工作了数十年，这才混到了目前这个主治医师的位置。”

“哎，最早我是被分配到了于教授手下，跟着于教授在学习医术，直到学习了约莫五年才能够渐渐地独当一面。你的病情这段时间我一直没跟你有过详细全面的沟通，因为医院确实还有很多连我都觉得奇怪和诡异的地方，只是目前处在一个猜测阶段罢了，但也还是小心为佳。你这种情况确实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当时你左侧太阳穴一片瘀青，还有凹陷，像是被子弹打穿过后，皮肤组织粘连在了一起。”说罢，叶医生走了过来，又看了看我的伤处。

“已经三个月了，你的伤处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你也并没有任何的病理症状。你的记忆有所恢复吗?”

这还是能跟叶医生说的，因为按之前和易明商量的结果，叶医生是目前来说在医院相对而言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还是基本上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脑海中，依稀记得一个女人的模样，虽然我看不清她的样貌，可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清楚太清楚了，让人为之动容。那双眼睛十分年轻，可眼中似乎蕴藏了千年的情愁。眉峰深刻轮廓深邃，灯光闪烁在璀璨的眼底，更显得黑白分明。时光为这双眼睛展示了世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战火纷飞的离别，缠绵悱恻的爱情，美好如天堂的诱惑，黑暗如地狱的深渊；岁月赋予它厚重的智慧和柔韧的坚持，让那目光不为任何引诱而驻留，也不为任何威胁而动摇，那其中有种无可撼动的力量。可是她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叶医生瞪大了眼睛，那死灰般的脸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照你这么讲，那个女人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叶怜星。”

“怎么?!叶医生你知道我脑海中的那个女人?她是谁?”我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靠本能说出的这段话，我都留了个心眼没说出女人的名字了，没想到叶医生知道！看来我的记忆真的有希望恢复！

“是的，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可我答应过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她的我所知道的任何事情，所以就此打住，你也别再问了，这个事情你就当我没和你说过”

“我…”

“行了，就这样吧，待到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如果是她的话…你的病情或许我也能够大致了解个三分了。她的美确实不属于人间，更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虽然仅仅只有过那么一面之缘，可那是我今生都不会忘记的容颜。”

一向严肃呆板的叶医生此刻嘴角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似乎是比他见过盘旋在我脑海里的那个女人更令我震惊的事吧。

“好了小九，我还有要事在身，其他有什么的话平时你可以找我，但尽量不要太张扬，如果是实在不行有什么紧急万分的事情就找雷院长。哦对了，关于小颖我们也只是起了疑心，可并没有发现她的任何动机和目的，也没有发现她有任何的非常举动。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但你要小心，她似乎是冲着你来的，哦对，还有易明，你们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着千丝万缕的不一般的联系，可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你们两都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还有很多想问的，可看到叶医生那迅速回冷的神色，只好悻悻道“好的叶医生，我知道了。”夏日的夜晚，热风忽起，那一袭白袍在木门嘎吱的呻吟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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