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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眉头拧起,皆向永宁看去——
永宁红着眼眶有些害怕,却因德妃被挟持不敢靠近,只能紧巴巴地拽着秦缨的裙袂。
秦缨揽着她的肩膀,沉声道:“去岁的中秋宫宴,宴后皇后娘娘带着大家赏菊,当时,公主给淑妃娘娘献花,却竟然分不清墨荷与碧云,也是那日,太后娘娘让把羊脂白玉的鹤鹿回春送给陛下,说陛下独独喜欢羊脂玉,碧玉送给他他也不会赏玩,而赏雪宴那日,公主竟将我发髻上的碧色玉兰簪认成了梅花簪,给她做宫灯之时,她分明说过喜欢青鸟,可我做的青鸾逐月灯笼,却不是她第一个放飞的,她第一个放飞的,乃是赤红的三足金乌,我还想到,公主小时候被发现患病,乃是因她总认错人与物……”
太后骤然道:“你说了这样多,都只在说永宁的病,这和那些人的死有何干系?!”
秦缨冷冷一笑,“太后娘娘不是最知道有何干系吗?毕竟这所有命案的真相,您早就在那两首童谣之中给出了答案,也因此,陛下对那童谣分外痛恨!他既怀疑是你们有心为之,可他更怕的,却当真是天降民谚,因为童谣揭示的太过准确!”
李琨刚听懂几分,一听此言,又混乱起来,“怎又扯到了童谣上?那两首童谣忤逆乱国,无论谁是帝王都会害怕——”
秦缨断然摇头:“不,忤逆乱国是其次,陛下最恼怒的,乃是那‘绯衣小儿当殿坐,兔儿不仁患赤瘕’两句,赤瘕是眼疾,绯与赤皆是颜色,而这‘兔儿’二字,不是孩童们容易想到兔子,这是属相!这是陛下真实的属相!”
崔曜倒吸一口凉气,“眼疾?属相?陛下眼睛好好的,且陛下是永泰二年生人,乃是属虎,怎会属兔?你说了这样多,可结论却如此荒谬!”
秦缨神色一振,扬声道:“不是只有眼瞎眼翳才是眼疾,倘若有人不能分辩颜色,那亦是眼疾,陛下此疾,尤其难辨青红之色,因此陛下独爱羊脂玉,不喜碧玉,因碧玉亦出错,他也赏不来碧玉妙处。”
“也因此,永宁不辩墨荷与碧云,分不清青鸟到底是何种颜色,她幼时靠着颜色认人和物,因辨不清,这才造成错乱,而德妃和皇帝为了掩人耳目,将她说成脑袋呆傻有病,又不许她离开长信宫,多年下来,将她当真养的呆呆傻傻起来,而长清侯此前说待她懂事了便可痊愈,并非是指眼疾痊愈,而是指她懂事了,便可撒谎掩饰了!”
秦缨语速太快,永宁虽不聪敏,却也听懂了大概,她怔怔看着德妃与贞元帝,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秦缨沉痛道:“此疾无药可医,被视为妖异诅咒,谁也不敢轻易宣扬,而大夫们,更不知此病因何而起,无论是姜夫人还是永宁,都当做眼翳治疗,而当年昭文馆之所以着火,谢氏之所以招来灭门之祸,并非御像有误,而是先谢大人行走宫廷作画之时,发现本来钟爱夜宴图的皇帝,竟分不清画上瑰丽纷杂之色了!当年派去灭门之人,曾搜查过谢氏箱笼,可他们绝没有想到先谢大人将线索藏在了何处——”
她定声道:“他那几幅有误的画作上,一处将状元韩煜穿的青衣青玉佩,画成了青衣绯色玉佩,一处舞姬是红裙绿腰带,画成了红裙红腰带,还有家主陆元熙的袍子,本是赤色云纹,可他却画成了青色云纹,虽然每一处都只是丁点儿谬误,可这样的细微错误,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如此,不过是隐晦地告诉大家,现在的陛下,早已不再是此前令他做御像,将他引为知己的陛下了,此前的陛下为永泰二年生人,并无眼疾,而眼前这位,则出生在永泰三年,他外祖母患此疾,而此疾可代代遗传,这才令他得病!”
崔曜眼瞳大嶝,李琨与德妃也骇然愣住!
李玥结巴道:“什、什么二年三年?什么外祖母遗传?”
秦缨秀眸微狭,铿锵有力道:“这病遗传方式复杂,男子只有患者与非患者之选,而女子,则可能是患者、非患者,及疾病携带者。若传给女儿,女儿是患者,那父亲定亦是患者,好比陛下与永宁,而德妃娘娘虽并非患者,但她定是此病的携带者,她的病乃是从沁州薛氏一脉传来,那贺神医父子世代留在薛氏,正是为了给薛家人治此疾。”
她定定看向崔曜,“长清侯,我说的可对?”
崔曜张口结舌,一字也反驳不出来。
这时秦缨又看向杜巍,“而这位替身陛下的病,则是从姜夫人那里传来,若我没猜错,姜家大小姐姜南星根本没死,她虽非患者,却与德妃一样是携带此病之人,而她,更是咱们这位陛下的生母!也正因如此,关于姜南星做舞姬的记载,才会被全部销毁!”
“永泰元年姜仲白身死,可姜南星入宫后却得赏识,不仅如此,她还得了永泰帝宠幸怀了身孕,宫中的观兰殿,是永泰帝为她而设,那养兰花的花房,亦是按照他们府里的法子引入热泉,可有明嫔小产而亡的前车之鉴,姜南星卑微之身,根本不敢留在宫中,至永泰三年初,为了自保,她想离宫,姜仲白是老定北侯的救命恩人,你们护不住他,难道还帮不了他女儿?于是,你们助她装病出宫,还假传了她的死讯。”
“后来你们将她送去北方,产下私生皇子,本只想让他隐姓埋名长大,却没想到贞元三年真正的陛下在丰州城遇刺而死,时值叛军作乱,国不可一日无君,没办法,你领着太后御令出城,去禹州将这位假陛下找了来……”
说至此,她肃然道:“双喜班的案子时,曾有两个长相极相似的姑娘演戏法,但她们是班主万里挑一碰上的,而你那时离城只两日,哪能这样快找到眉眼形似之人?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后来,你们利用瘟疫期间,为保护天子,外臣不得面见的规矩,为他掩护,而此前陛下本就染过瘟疫,于是,你们又编出他重病暴瘦的假话,让他李代桃僵,稳定大局,彼时疫病横行,假陛下也染了病,德妃未与陛下朝夕相处过,一心想去照顾,竟未发现早就换了人。”
“而我母亲那几日牵挂陛下,她贵为长公主,你们能阻拦第一次,绝不能阻拦第二次,正好被她见到了刚入城的假陛下,你们认为她发现了破绽,不给她任何分辨机会,竟直接下毒永绝后患——”
秦缨语声一寒,“太后,定北侯,我说的是也不是?!”
太后沉眸不语,杜巍眼瞳狠颤道:“你怎会……”
秦缨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诸人,便见李琨与李玥都僵立当场,而德妃睁大眼睛望着贞元帝,直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您、您不是臣妾闺中所见之人?”
贞元帝牙关紧咬,呼吸急促,面对德妃诘问,他眼底闪过两分屈辱,但却道:“玉容,你何必信这些胡言乱语?这些说辞,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
秦缨微微一笑,“那便请陛下看看神龛上的神像道幡,将道幡上绣着的红色法诀念出来,若您念的一字不差,便证明我所言为假——”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贞元帝脸上,贞元帝往神龛上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唇角不住开合,像真是在分辨字词,而德妃见他如此,难以置信的荒诞涌上,骤然掩面呜咽起来,贞元帝一愣,这才意识到秦缨在骗他——
秦缨断然道:“道幡上根本没有红字,陛下还敢说自己没有眼疾?”
她字字若金声玉振,又嘲弄道:“太后当年,自然也是为了不让叛军得逞,只是你也没想到,李代桃僵之后,便无法收场了,假皇帝是真皇子,而他有定北侯和北府军支持,还有德妃和长清侯府可信,你亦不敢将以假乱真的秘闻昭告天下,再加上老信国公郑成德战死,郑氏元气大伤,这皇位,竟让他稳稳坐了住,一坐便是十多年!如今,见他打定主意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您终于再也等不了了!”
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忽然,李琨红着眼道:“皇祖母,母后,秦缨所言可是半分不差?父皇乃是你们当年找来的替身,我真正的父皇早已死在了贞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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