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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他双目放空地坐在床沿上怔了小一会儿,回身将皱成一团的被子随手推到一边,正琢磨着接下来再该干些什么的时候,一枚物什顺着他的动作滚落到了地上,砸得脆生生一响。
薛岚因低头瞥了一眼,本就迷蒙混沌的面色瞬间凉下去了一大截。
那只是一支朴实无华的雕花木簪。
可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又并不普通。如果薛岚因脑子没坑的话,应该立马能认出簪子的主人是谁。
薛岚因深吸了一口气,某些不太好的感觉自心底一层层地蔓延了上来,像是一双无形的细手在里里外外反复摩挲。他站起身,踉跄几步想要将房门推开,正巧此时门外那人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两人一个出一个进,便瞎猫撞见死老鼠似的当头打了个照面。
晏欺今日难得没再是一身雪白的素淡衣衫,也不知是缘何换了一身沉厚的玉青色长袍,领口细腻的竹纹顺着屋外西下的阳光映入薛岚因眼底,是说不出的缱绻与温柔。
可薛岚因偏偏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一把将方才的木簪攥回了袖口里,转而不知死活地探手抚上了晏欺的额头道:“师父,你病了?穿这么多,热不热?”
晏欺抬了抬眼皮,似乎狠狠地哽咽了一下。在确认对方并无什么异常的行为举止之后,他轻轻提了一壶热茶递了进去,看似若无其事地说道:“醒了就喝点东西吧,别像个二愣子一样瞎转悠。”
薛岚因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日白天,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转而不急不缓地扶着桌椅坐了下来,心里却在忐忑地回顾着昨夜醉酒时所发生的一切。
他只记得是晏欺将他一路抱回客栈的,至于事后发生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在他脑海里碎成了一地灰尘,拼都无法顺利拼凑齐整。
怎么一觉醒来,晏欺的发簪就好巧不巧地钻到他的被子里去了呢?薛岚因绞尽脑汁地想道,莫不是他醉疯了以后对着自家师父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粗暴行为?若要当真如此,晏欺心里得有多狂躁生气啊!
然而,良久过去,薛岚因微一回头,看见晏欺还是罚站似的杵在门口动都没动一下,顿时脑子一抽,忍不住干巴巴地唤了他道:“师父……”
晏欺“嗯”了一声,随即有些漫不经心地别过了目光,望向了窗外渐生萧瑟的晚霞。
“师父,我昨天喝多……”
“知道。”淡声将他打断,晏欺面无表情道,“是我出去找你回来的。”
“师父……”他突然又唤了一声。
晏欺应声侧目,再次对上薛岚因的双眸。
“对不住。”后者歪歪扭扭地自桌边站起了身子,走向门口,然后踮起脚尖,将晏欺缓缓揽了过来,顺势推着半开的房门虚虚掩上一半。
薛岚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向晏欺道歉,只是单单望着对方安静而又柔和的侧脸,下意识里便将想说的话语脱口而出。
在过往近十六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他总能在不经意间触及晏欺最后忍耐的底线——前阵子脚底抹油偷偷溜出了敛水竹林也好,此番情形下固执己见地追溯回忆也罢,到头来,晏欺都不曾真正同他计较过什么,即便是像昨日那般怒得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待到今日,还是会默默无闻地随在他身后,一路护他平安周全。
薛岚因觉得自己欠晏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数不清的人情债,不知该用什么才能进行对等的抵还。所以,他只能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人半揽在怀里,借此安抚晏欺那副平静面孔下早已浮动不安的一颗心。
晏欺推门之前千算万算,独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他半个脑袋埋在薛岚因颈窝里,呼出口气,想了一想,还是轻轻把人推开了。
“没事了。”晏欺垂了眼睫,淡淡出声说道。
薛岚因没往后退,一只手反而还握稳了晏欺的胳膊,而袖口里那支木簪则像是点了火似的,无时无刻在心口灼烧。他自认为昨日夜里没做什么好事,于是垂下头,放低了声音,半是贴心半是服软地哄着自家师父道:“师父……你不会还在同我生气吧?”
好巧不巧,这会子晏欺也在心里内疚着昨夜那场荒唐,沉默良久,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了,偏被薛岚因这混账小子抢先一步,眨着眼睛继续说道:“师父,这些天都是我不对,总在惹你心烦——以后,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师父让我滚哪儿去,我就滚哪儿去,好不好?”
晏欺凤眸微睁,无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仍是被眼前舌灿莲花的小徒弟给唬得发怔。他自身功底终究太浅,大半辈子都是给薛岚因的撒娇使性给磨出来的。
因此,只要眼前这人稍稍使个心眼儿,嘴甜说上几句嬉皮笑脸的好话,再大的怒与怨于晏欺而言,都会瞬间化为薄薄一层细沙。
“行了。”晏欺声音低淡道,“少说些有的没的,我若现下让你滚回敛水竹林,你就当真愿意滚回去么?”
薛岚因顿了一顿,无意瞥见晏欺眼底愈渐缓和的层层光晕,便知他又是嘴硬心软了,二话不说,厚着脸皮蹭了上去,猫儿似的往人怀里贴,一边贴还一边恬不知耻地点头应道:“滚的滚的,当然要滚,只要师父一句话下来,我立马收拾东西便走。”
“你……”晏欺让他缠得毫无办法,眼看着胸前竖直蜿蜒的竹纹生生给蹭弯了一大排,终是忍无可忍,提着薛岚因的耳朵皱眉斥责道,“混账小子,这么大个人了,要点脸行不行?”
薛岚因眉眼一弯,笑眯眯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声音甜似蘸了一罐子蜜糖:“行,师父说什么都行……”
于是乎,这师徒二人一个顾着笑,一个黑着脸,如此一来二去的,倒彼此心照不宣地将昨夜那桩麻烦事给糊弄了过去,谁都没再去提起。
云遮欢推门而入的时候,便正好瞧着是这么一副“言笑晏晏”的和睦场景。她原以为晏欺这回气得不轻,怎么着也得拎着薛岚因打个七八十大板,然而事实却和她一直预想的结果差之千里。
只可惜云遮欢心里虽一时古怪得厉害,嘴上已来不及再提——因为紧随在她身后跨过门槛快步迈进来的,正是一路风尘仆仆自白乌族境内连夜赶回的从枕。
他不光回来了,手里还紧紧捧了一只密不透风的青铜箱子。
巴掌大小,其间细碎蜿蜒的蟒蛇纹样却雕刻得格外锐气逼人。晏欺一眼便猜出箱中为何物,上前一步,直接问道:“逐冥针?”
从枕点头道:“我怕来去耽误时间,一人回族中取的。我想,此番既能瞧出逐啸庄内那少年人的异样何在,用逐冥针来追踪他的去向才是最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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