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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没多想,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我真巴不得亲手砍死你呢。」一言方毕,她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哪里不对,莫名有些心猿意马,就着急地想解释什么。不过赵元祺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戏謔地皱起眉头:「亲手砍死我?只怕你也没那个本事吧。」
阿容冷笑着,像是要掩盖她的不自在:「那你凭什么认为我砍不了你?」
语毕,她的手飞快地朝赵元祺一抓,赵元祺好像早有防备,迅速地一抽手,阿容擦到了他的袖子,差点就成功了。赵元祺笑吟吟地看着她,阿容不甘心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仔细看他,只见他那双眼真是说不出的别具韵味,那不是剑眉星眼,是一种俊雅中带着三分邪魅的神祕感,藏在细长的眸子中,让每个眼神都是戏謔。阿容突袭没得逞,不禁有些恼羞成怒,铁了心要抓住这傢伙,那两人竟当街玩起了猫抓老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阵你追我赶,阿容忽然觉得很有趣,方才还憋着的嘴竟然笑了起来。赵元祺听她笑,回头看了一眼,驀地抓起旁边一个做生意用的篮子,挡在她前面,阿容一时逮他不得。
赵元祺看她碰不到自己,皱起眉头非常认真地想打掉篮子的表情,忽然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更不想让她得逞了,调侃道:「小阿容,你可真过分啊,为了试我功夫竟不惜偷袭我,你难道就这么想挑战我吗?」
阿容一吐为数不多的内力,飞快地抽掉篮子,扔在地下:「我就是想挑战你,看你被我踩在脚下,可怜巴巴地向我求饶,我就痛快得不得了,怎么样?」
赵元祺笑如清风,十分爽快地说道:「是吗?那我很期待。」
两个人又跑了起来,村子里人多,那两人东奔西窜,险些撞翻人家的摊位,一时间引起了不少人侧目。不过那两人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旁人的眼光彷若不见,追得一个难分难捨。
这天下午,「年家班」顺利演出完毕,祝秋棠携着小阿莲,和大伙设宴庆祝。孙璟和老闆是旧识,见了面就谈上了一整天。周志风回想着武松弒嫂为兄报仇的画面,不住大呼痛快。至于那两个人,恐怕没分出个胜负是不回来了。
过了几天,该是「年家班」赶往下个地点的时候了。孙璟要回沪尾一趟,他原打算授阿容几手功夫,便问阿容接下来如何安排。阿容一时没主意,便暂时跟着他,心想到了当地得找份工作,才不致饿肚子。周志风显然有些为难,一路上只是不说话。赵元祺要回大稻埕办点事,和他们走不同方向。一行人在路上且行且谈,即将到了分手地点。
周志风和孙璟骑在最前头,阿容让马慢慢走,一面和祝秋棠间聊,周志风显然有些不耐烦。孙璟也是急着赶路,看把弟表情不佳,回头向阿容大喊:「丫头,咱们该赶路了!」
话音刚落,阿容扫了周志风一眼,微微一笑,一拉韁绳,让马走得更慢一些,好整以暇地吹起口哨,还在原地绕了两大圈才回来。祝秋棠看得只是大笑,赵元祺感叹那马可怜。
那边阿容还正愜意地兜着圈子,走到一半,忽听前面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急驰而来。为首的是个黑衣女子,身后鱼贯跟随了十多名女子,眾女之后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旁边有个中年汉子。阿容顿住了脚步,在看清来人之际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竟忘了兜转马头。眾人听见动静,也是一拉韁绳,十多双眼睛全向来人射去。定睛一看,只见孙璟、周志风和祝秋棠三人同时大吃一惊。孙璟瞠目结舌,周志风皱眉蹙眼,祝秋棠一脸晦涩,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锦鳶」眾女和陈金釵。一旁那个中年汉子,祝秋棠也认出来了,正是「华家村」华咏。双方人马面面相覷,祝秋棠神色复杂。
阿容立定脚步,午后的艷阳好生刺眼,照得她右颊热辣辣一片。为首的女子正是汪春,一见阿容,兴奋地一抽马鞭,跑到她身边:「阿容!真的是你!咱们找了近两个礼拜,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阿容一言不发,莫名觉得有些口乾舌燥。汪春这些话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将她的罪恶感狠狠刨出。她稍微拉动了一下韁绳,下意识地就想躲避她的问候。汪春见状,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受伤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身后眾女都是一夹马腹,呼啦啦十馀骑马将她团团围住。阿容下意识又后退了半步,表情闪过一瞬间的困扰,几乎有些神思不属了:「我没受伤,你们都没事吗?」
汪春叹了口气:「唉,咱们没事,倒是失去了几个姐妹。上次艋舺一战,我们都没逮着那个薛开诚,几个姐妹就折在客栈里头。回去之后我们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也出事了,十万火急地回去通报二娘。二娘听了,二话不说就和咱们一块儿来找你,把艋舺四周都翻了个遍,又跑来大龙峒寻人,好容易才找到你了。」
这时,一直在后头的陈金釵和华咏也向她们靠近。陈金釵瞥了阿容一眼,没和她说话,馀光扫过了孙璟,和祝秋棠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后定在周志风身上,十分桀傲地大笑道:「别来无恙啊,周先生,二十年了,你倒还没死呢。」
周志风唇角一弯,转正了马头,稍微向前一步:「你不也还苟延残喘么?怎么,又练了二十年没出息的功夫?」
陈金釵眼皮一跳,她最痛恨人指责她的功夫,目光如刀,冷森森地刨了周志风一眼。周志风嘴角含笑,毫不退却,用这一笑回敬了她的利芒逼视。「锦鳶」眾女见状,纷纷手按剑柄,周志风回击似地更加向前一步,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孙璟在不远处静静观望,他看见陈金釵那双犀利的眸子,尖锐得简直能杀死人,于是上前一步,十分恭敬地抱拳道:「陈小姐,数年不见了,我这把弟的脾气还是一如往日,你莫见怪。艋舺乱战那天,咱们误打误撞碰到了阿容,担心危险,这才将她带出来。我对这孩子一见如故,想带她出去玩一玩,还望你允准。」
陈金釵冷电般的目光一动,一摆袖子,走上前来,眾女立刻训练有素地护在两侧。陈金釵道:「多谢孙兄相护,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不放心她在外面乱跑,这回的事我实在担心得紧,就怕这孩子在外头送了命。不论如何,多谢相助,咱们这便走了。」然后她回头望了阿容一眼,眼神已经没了锐利,多了三分关怀,淡淡地说道:「走了,回家吧!」
陈金釵回头,前脚刚才跨出,身后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哪里有阿容的影子?驀地神色一厉,咻咻咻甩出三枚铁镖,阿容听声躲避,躲过了两枚,剩下一枚无论如何闪避不过,只听那马一声惨嚎,腿一折,将阿容整个人从马背上拋了下来。祝秋棠手一摆,撑在她背心,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推,阿容这才立定步伐。陈金釵怒道:「你干什么?」「锦鳶」眾女闻听喝令,立刻策马奔出,将阿容团团围住。孙璟大喝一声:「且慢!」
此言一出,眾女立刻勒住将绳,怒目而视,有人已经伸手入怀,气氛登时多了一层肃杀。阿容失了一匹马,乾脆破罐破摔,隻身走向眾女,理直气壮地将她的心愿喊了出来:「我不回去了!」
话音落地,双方人马都是一阵大譁。眾女藏不住满脸的惊愕,各个面面相覷。孙璟眉头紧皱,一时举棋不定。周志风拨转马头,实在不想搀和。祝秋棠面色凝重,心中五味杂陈。一直在旁观望的赵元祺双手环胸,静静观察一切。
陈金釵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上已经在数息间闪过了无数种表情,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过了好半晌,才平平淡淡地开了口:「你说什么?」
乡野间鸟鸣啾啾,背后的树海密林掩映,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变成一种无形的凝滞,风都不吹了。阿容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圈身周眾人,全都屏息听着自己的解释,她于是安放了自己的心,侃侃而谈道:「上回我不是跟那小子打赌吗?说要赴半年后苍鹰会所办的试剑会,当时我就有了这个打算。后来我又遇到了孙前辈,他和我谈了苍鹰会的运作,我发现那才是我嚮往的生活。至于茶庄,我不会再回去了,我真的觉得很累,我不喜欢那种生活。」
一旁的华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为了逃避茶庄的生活,居然甘愿去投苍鹰会门下?」
阿容坚定道:「是的,那才是我憧憬的生活。」
身周眾女又是一阵大譁。华咏听了不住心里有气,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苍鹰会是当初三邑那帮贼耗子开创的?他们假惺惺地说什么要守护台北,结果自己发动了一场血腥械斗,把你陈二娘的家烧了,亲戚家属全杀了,你知道么?」
话音刚落,阿容真是吃了好大一惊,脚下退了几步,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华咏道:「我说苍鹰会的老祖宗是三邑狗杂种,是你陈二娘的大仇人,你要投了苍鹰门下,就是忘恩负义!」
华咏的声音中气十足,在阿容的耳际回盪着,像是警鐘,一阵一阵地在骂她忘恩负义。她并不知道苍鹰会是三邑人所创的,仅知其帮眾不限任何宗族,孙璟也没有特别提过立派祖宗这件事,她自然不会去多想。如果真是如此,虽然其门下并不限于三邑人,可倘若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奔着敌人去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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