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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桦,你是听到消息回来的吧。”养母小心翼翼地问。
苏桦回过头笑笑,点点头。“前天晚上听说的。”
“唉,说破就破了,那么大的一个厂,当年还是全国的一面旗帜,说倒就倒,真没想到。”苏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和母亲说的跟本不是一回事,扭回头对他母亲说:“刚我回厂里了,门口还有很多人围在那里。”
“是啊,突然没了工作,就发那么点钱补偿,厂里也不给个说法,以后可怎么办呀?”
苏桦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没关系,有我呢。”
他现在万分庆幸自己回来一趟,要是不回来,照以往的习惯,养母肯定会瞒着他自己把这一切悄悄承受了,现在对于他们来说,能有什么比自己站在他们身后更让他们心安了。
苏桦妈妈脸红了一下,拽了拽衣角,有点尴尬地说:“我不是指我们,你寄了那么多钱回来,还没用上呢,我是说那些厂里的人,干了一辈子,家里有老有小的,突然就这么着了,以后可难着呢。”
苏桦点点头:“厂子破了,我爸的药费住院费可能就没人管了,把那钱拿出来用吧,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苏桦妈妈着急起来:“那不行,那钱,我还留着给你结婚成家用的呢。”
结婚。苏桦苦笑一声。
“别,我结婚不还早着呢吗?”
“早什么,小桦啊,明天张宽都要结婚了,你怎么没一点动静啊,看到你没个着落,我这心一直定不下来。”
苏桦呆了呆,眼睛掉了过去,看着窗外蒙着一片雾的景色,心像被刀切了一下似的。
简单吃了中午饭,苏桦看到养父已经像个小孩一样睡着了,苏桦说想买点东西,就拉着妈妈到医院附近最大的商场里转转。
商场比不上b城的有气势但也不错了,苏桦跟在母亲身侧慢慢的走着,偶而的说着。说来,除了小时候隔三差五年的跟随,大了之后,他是很少还愿意跟在她身后的,最后的一次,就是考上大学的那次,那件领子穿毛了的t恤打掉了母亲很多尊严,妈妈看上了楼上张宽穿的一件运动t恤,是李宁的,非拉着他去专卖店里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就因为和张宽的一样,那件衣服应付完大大小小电视台的采访,就永远的退出了苏桦的视线。现在往回想,苏桦怎么也想不起那件衣服什么样的了。
走到那个上行的电梯的时候,养母没有留意脚下绊了一下。苏桦赶紧扶了一把,看到养母开始花白的头发,因为多年照顾病人早没了先前的讲究,一件旧袄穿在身上,一点没有了城里人的气息。
苏桦偷偷地打量着,犹豫着,终于把那只已经苍老的手握进了手里,那种骨结相碰的触感给了苏桦很大的勇气,他紧紧地挽住了养母的胳膊。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他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养母初开始的不适、僵硬和无措,可十分钟之后,那边的挣扎缓和了下来,苏桦欣慰地看着他的养母笑了。
养母虽然有点尴尬,但苏桦做的那么刻意还是让她就是不好意思也依旧鼓励地拍了拍苏桦的手。
“妈,这衣服好看吗?您一点不老,穿花点更显年轻----”
“妈,惠惠早就想要游泳衣了,你看多大的合适----”
“妈,这个气垫我用过,医生说爸胸腔积水了,垫到脖了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好受点------”
“妈,坐下歇一会儿吧------”
“妈,我给你买瓶水,你等我一会儿-----”
这个下午对苏桦来说是举足轻重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把妈这个词叫得这么轻快,这么毫无芥蒂,又安心踏实。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医院,放下东西,去音乐学校接了刚下了钢琴课的惠惠,他们三个人去了肯德基。
惠惠应该是很少来这个地方,安静地坐着,看着哥哥跑前跑后端吃的喝的,她种有放不开的拘谨。除了偶而的微笑,对于这个哥哥,惠惠没法做得更多,哥哥还是那么英俊,和几年前一样,穿着白色运动短夹克,时髦又文质彬彬。吃着嘴里的东西,惠惠还偶而还会像看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他。
“惠惠,你钢琴学了几年了?”
苏桦刚开了口,就觉出自己的不称职来,这不是一个哥哥该问出来的话。这些年,对这个家,他几乎没放什么心在上面,不说爸爸妈妈,惠惠是他当年抱大的,在外面的这几年,每两个月往回打一次问候电话,他很少想起她来,就知道当年这个小东西爱哭缠人,因为她,自己原本不多的时间搭了一半到她身上。同样,他也不知道惠惠是如何看待他这个哥哥的,他们就像是有着亲密关系的陌生人,被硬按了一个特殊的关系绑住的两个人,要不是刚才妈妈说惠惠上课去了,他甚至不知道惠惠还学着钢琴。而显然惠惠也没法把他和别人家里妹妹对哥哥一样看待,光看看惠惠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了。
“四年。”惠惠小心的回答。
“喜欢吗?烦不烦?”弹琴是个枯燥的事情,虽然这几年苏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偶而弹弹,但已经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消遣,john也许更愿意坐到高雅的场所去倾听一场音乐会,而那种需要练习才能流畅起来的琴声在那个过于清静的家里,多少算是一点噪音了。
嗯。喜欢,惠惠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不烦。
“噢,那琴怎么办?”苏桦在家里是没发现有什么琴的,养父病退很久了,就算是医药费不需要负担,但实打实少了一个人的收入,再加上惠惠学琴,窘迫是摆到明面上的。那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家里,是不可能有琴的,电子琴都不可能有,想一想自己当年在琴上的纠结,苏桦沉默了下来,如果可以,趁这次回来就给惠惠买一个吧。
“张宽哥哥让我每天去他们家练。”
“去他们家?”苏桦脸沉了下来。
养母见状忙说,“惠惠学琴本来就宽子提议的,那时候他经常带惠惠上他家玩,看到惠惠老动他那个钢琴,就非要把琴搬下来,说反正闲着也闲着,放那还占地方,我硬没让,去年惠惠过生日,他又说要送惠惠一个,我死活没要,一架钢琴又不是什么小件,几十几百的,一万多块呢------”
苏桦沉默了,看到养母惠惠都跟着他沉默了下来,整个气氛尴尬别扭,苏桦顿觉自己太不会藏事,千方百计挑一些好玩的逗乐的事说笑,才把他今天好不容易才陪养起来亲近和睦保持下去。
吃完饭,带着妹妹转了书店买了几本参考书,又转了游乐场,玩了几个不那么刺激的游戏。看到惠惠叫哥哥不再那么拘谨,碰到好玩的好看的还会拉着他的胳膊指着他看,苏桦突然激动的想哭。
那么多年,较真了那么多年,较的到底是什么。
把妹妹送上回家的车,苏桦刻意的没有跟着她回家,回家也许能遇上什么,或许能听到什么,这都是他需要逃避的,心里的种种假想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张宽的确是要结婚了,这已经无需证明。他能做的也许就是明天在张宽的婚宴上看着他跟一个女人组成一个家庭,这不也是他当初要求张宽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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