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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的早晨,景墨到馋猫斋聂小蛮府里去找他说明几样补充的信息。这原本是那天夜里两人在金陵卫门口分手时约定的。不料景墨到的时候,他却早已出去。
这一次却不是以散步之名去买早点了。
卫朴告诉景墨,小蛮是被那李得阁李师爷请去谈话,所以叫景墨先在的书房中坐一会。景墨等到巳时的鼓已经敲过,聂小蛮才从外面回来。小蛮回来后又写了一个条~子,让卫朴送去给冯子舟,叫他把守候着尚家的捕快们全都撤去,又请他处理关于官面上的各种事情,又约他在有空的时候到馋猫斋来,以便把本案中的详情报告他。
聂小蛮坐了下来,主动且毫不保留地给景墨解释一切以往案件的过程,不过他在解释案件的内幕以前,还发了一通牢骚,感叹那害人的赌局,同时又归罪到当下的社会的糜烂。
小蛮叹息道:“这件事闹这么复杂,全因为赌博具有强烈的刺激性与瞬间暴富的可能性,赌徒以为赌博能够使人瞬间暴富,那么,赌徒就能够成为一个职业。其实赌博,想赢钱靠的百分之一的运气,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技巧!这个职业要求具备专业知识,这些专业知识包含洗牌、换牌、藏牌、偷牌、切牌、制牌、活子牌、跳三张、龙头取宝、偷天换日、生死张、冤家牌、鬼抬轿、鬼上身……等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技。也包含天文地理、阴阳八卦、人情世故、尔虞我诈,甚至人的性格和反应、机变等等,你能说这是一门简单的学问?不过,就算精通这些手法,你依然是输多赢少,早晚要输个精光,更何况这些完全以为可以靠赌运的人。”
景墨点头道:“我对于打马吊的赌法,虽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但偷割人头的犯罪,刑部通报上还真不时看到过几次。还有更不堪的,书生妇人们,会不顾一切地睡在旷野中棺材旁边去祈梦,因而遭遇暴徒们的抢劫和强奸!至于因赌输而家破人亡的事,那几乎是处处皆有,早就不是新闻了!”
聂小蛮应道:“这些疯狂的赌徒是很可怕了。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只怕一天会有着魔的赌徒,割了活人的头祈梦!但更可怕的,却是这班匪棍们的手段。他们有所谓听筒,分简,航船等等,真是星罗棋布,无孔不入!自古以来想要出人头地不大约有三条途径,一是者读书取士,二者以军功求爵,三者行商以聚财。而如今的天下,读书不是人人读得,军功轻易亦不可得,只有经商一途有些指望。可是经商致富之人,有哪一个不是勾结权贵,以权谋私以取钱财的?这样平常百姓又哪有机会?如此一来,绝望之下赌博反而成了亿万小民唯一的指望,如此一来这天下又岂能长久?”
景墨听得很是郁闷,突然自告奋勇地说道:“那么,我们来努力一番,把这一班做庄的赌头抓一个干净!”
聂小蛮又深深叹了口气:“哎!谈何容易!这也并不是根本办法。你难道没看到这大明天下濒临崩溃的迹象,处处既充满着饥寒的恐慌?而少数人还只顾自己享乐!多数人连妻子儿女都难以养活,便都趋向不劳而获的投机取巧中去。那些可怕的魔鬼,便利用着这种百姓们的侥幸心理,随处布设着杀人的罗网,专等那些可怜的愚鸟一个个飞身投入!”
景墨听了小蛮这样说,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以对。过了一会儿,景墨又才问小蛮怎样会想到那个打马吊着魔的了解老五。
聂小蛮又解释道:“这次的这件事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敢说谁也想不到会有现在的结果。刚才找到李得阁去谈的时候,那位李师爷因为事情的发展无可掩饰,也不必掩饰了,所以叫来了尚元吉,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他还把那春兰领出来作证……”
景墨不等他说完,忍不住插口道:“什么!这小婢女春兰终于出现了?你看到没有?”
聂小蛮点头道:“看到了,她被藏在唐安国的家里。昨天我们到唐家去时,她就在楼上,可以说当面错过。我们起先本希望找着这女孩子,给我们做一个证实赖氏母子们犯罪的证人,不料结果她反做了给他们洗刷嫌疑的证人。这也是我所意想不到的。”
“春兰怎样给他们洗刷嫌疑的?”
“那尚崇明在衙门里告诉你的话,还真是完全属实。在他出门以前,经过的事情都是很平常的。可自从他出门以后,因为种种的机缘,才构成这件离奇的疑案。”
“哦,她是怎么说的?”
“那尚崇明偷了东西出门时,春兰已在开始瞌睡了。但她在迷蒙中曾看到尚崇明拿着包裹偷偷地出去。接着她就真的睡着了。过了一会,屋顶上大概因为野猫的奔窜,掉下了一块瓦来,春兰才突然惊醒。她张开眼睛来一瞧,突然见那白幔的一角有些卷起,从外面瞧得见的那盏放在死者头边的幽明灯,那时也已经熄灭了。她有些害怕,站起来探头向幔背后一看,觉得有了变动。她又将幔角拉起了些,才发现了板上躺着的主母已变做了没头的尸身!她才禁不住惊呼起来。”
景墨遥想那小婢女看见主母那具无头尸体时的情状,也不禁有些暗暗心惊。
小蛮又道:“那赖氏母女知道了死者失头的事,大家都慌得没有办法。后来查问起崇明,春兰就说曾看到他偷偷掩掩地拿了一个包裹出去。那赖氏知道自己这儿子尚崇明本就是个爱打马吊的赌徒。她一时神经过敏,便以为崇明定是为着打马吊祈梦的缘故,将死人头割了出去。她知道崇明平时最喜欢赌博,并且本有些胆大妄为,这种事估计也干得出来。”
景墨听得不住点头,设想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下,谁又不会作如此推想呢?
小蛮继续道:“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别的解释。她觉得这回事若给尚元吉知道,一定不得了,才想出掩饰的方法来。这种事假使发生在别的人家,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衙门里报案,决不致铸成这样的大错。可惜他们的家庭关系畸形,这里面既有妻妾的地位差异,又有异母兄弟之间的猜疑,还夹杂着遗产的祸水,层层魔障,便闹出这种意想不到的纠纷。”
顿了顿小蛮又道:“你还记得尚元吉曾告诉我们,赖氏送枣子汤给他喝的事。这举动分明是赖氏因为干了亏心事,要想弥补对于尚元吉的感情,未必有什么恶意。尚元吉却因为心病重重,便认定姨母要下毒谋害。只此一端,便可想象到家庭里间隙的可怕。”
景墨也跟着聂小蛮叹了一回气,又问道:“所以这位姨娘既然假设她的亲生儿子尚崇明割去了尸头,难道就自己动手把那没头的尸体装进棺材里去吗?“
聂小蛮点头道:“正是,这可怕的行动,就是那三个女子动手的,连那春兰也同样有份。因为春兰虽然是死者所亲信的帖身丫头,但主母被割头的事,她觉得自己也有过失,所以自然也就偏向到赖氏一边去。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即使找着了这小婢女,她也未必肯把真相告诉我们。”
景墨又问道:“可是这解老五在后门外偷窥的行动,尚元吉在前天早晨就告诉我们的。你当时怎么还想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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