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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见玄夜（第1页）

前朝唐太宗宠爱杨贵妃，曾赐玉环在华清池沐浴，“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朴氏沐浴之处竟也是个天然的温泉眼，略微带了硫磺气的温泉水拂在面上，叫人懒洋洋的。她只是自己坐在水下的台阶上，身旁好几个丫环仔细地替她擦洗身子，揉洗头发。而池子旁更是一水儿的宫婢，手中捧着种种富贵华丽的衣裳，雍容华贵的头面首饰，直叫她看的眼花缭乱。

朴氏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这即便是她做朴老太君的时候也从未有过的待遇，这样短短的一路上，她已然知道了做人上人是如何为所欲为，这权势地位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实在令她沉迷不已。她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自己的云鬓，旁边的小宫女便立即会意，替她按摩起头皮来。朴氏舒服地昏昏欲睡，却问道：“祁太后在宫里头也是这般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祁太后如今只能称太妃，您才是堂堂正正的太后，她自然比不上您，哪有您的待遇。”替她按摩头皮的宫女年纪小的很，说话却甜的很，这话说到朴氏的心坎儿里去了，她便矜贵地抬手摸了摸这宫女儿的双丫髻，说道：“小嘴儿真甜，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位贵人身边伺候的，日后便跟着哀家伺候吧。”

那小丫头便甜甜地笑：“回禀太后娘娘，奴婢贱名韵儿，是陛下特意为太后娘娘挑的一批丫头，太后娘娘喜欢奴婢，奴婢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朴氏端详了一番这丫头，长相活泼可爱，不算漂亮倒十分面善，像是个机灵的，留在身边伺候正好。听见她说玄夜特意为她挑选了一批宫人，心中叹道果然还是亲儿子疼娘，那小丫头便趁机又说了好些话，句句说到她心里头去了，直把她捧得比那观音娘娘还要高，叫朴氏心花怒放。

须臾朴氏沐浴完了，将一身在牢里头粘上的污垢皆洗去了，宫女儿用了数十条丝绸巾子将她身上的水珠子揩尽了，朴氏便以为要穿衣裳了，便欲走过去挑选衣裳。不想韵儿略略拦了拦，说是要替娘娘身上搽些香膏，方能令身上肌肤紧致，朴氏一听既新奇又尴尬，便由着她们为自己揉搓香膏，而几个身量高挑的侍女便捧着厚厚的巾子将朴氏的发揩干了水，将玉梳沾着桂花头油，替她梳顺一头有些毛躁的头发。

又不知过了多久，朴氏才梳妆打扮好，她挑了一身华贵雍容的宫装，外头罩着孔雀绿三镶盘金韩仁绣织锦缎衫子，身披莹白色弹墨折枝牡丹烟纱交织绫，头上梳了个十字髻，戴了一整套的点翠头面，便一下子当真像个太后了。

其余的丫头识趣下去了，只余了几个低着头立在朴氏身后，方才的女官姿态恭谦地领着朴氏往正殿去，韵儿扶着朴氏的手跟在她身旁。朴氏一路上又是理理衣裳，又是抚弄着发髻的，扶着韵儿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大约还是有些紧张的。韵儿看出她不自在，便笑着说些旁的东西逗她开心，朴氏虽说有些心不在焉的，到底还是放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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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氏进正殿的时候韵儿和女官皆停在了外头，说是陛下不喜下人，不愿多见，就在殿外等着，说着便退下了。朴氏无法，左右环视，发现此刻身在大玄宫中最高的一处宫殿殿门前，她回头去，便能看见整个衡京外城，而远处与天边连在一块儿的便是外头的官道了，那等房屋皆像是小小的盒子一般，人更是看不清了。她立在这儿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的豪气一时间膨胀起来，竟真的有了坐拥天下的错觉——难怪人人挤破了头，也想跻身皇族，这样将江山尽收眼底的景色，足以让所有渴求权势的人疯狂。

朴氏只身入殿了，而开了门前来迎接朴氏的正是方才那个面容平淡无奇的暗卫。于朴氏来说，这个暗卫大约也算个熟人了，看见他心中更是安定许多，暗卫扶着朴氏，一路前行，将她领入殿中。

殿中空无一人，灯也并未点许多，有些阴暗，两旁还拉着遮灰的帷布，冷冷清清的。正当朴氏四下环顾的时候，从后堂转出来个明黄衣裳的身影，略微有些佝偻了，不复从前的英姿。

朴氏眼眶里便恰到好处地涌出泪来，她用随身的帕子揩了揩面上的泪珠，含着哭腔地喊道：“我儿！”

玄夜便急急忙忙地迎上去，扶住朴氏，将她领到一旁的主座上，让她坐下，“母后在外流落辛苦，儿臣未能早日迎母后回宫，让母后在外头吃了那样多的苦，是儿子不孝。”

朴氏竟也就这般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无碍的，我儿在宫中亦是辛苦，如今为娘的能见亲儿一面，便死而无憾的。”她说的冠冕堂皇，仿佛真的为了见这一面在所不惜似的，玄夜面上露出一个动容的神色，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与你分离四十余年，叫为娘的如何不想念？”朴氏连落泪的时候都把握地甚好，这话说到一半眼眶里的泪珠子正好落下来，她便埋首在手帕子里，呜咽着抽泣。

“日后朕与母后再不分离！”玄夜亦是一面哀戚的模样，二人抱头痛哭起来，母子相认，如何不叫人心中激荡。半晌二人才哭罢了，朴氏便主动问起宫中诸事来。

玄夜目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冷笑道：“该杀的都杀了，师玟清的头您也见过了，留着他日后长大了，恐怕朕座下的皇位都要被他抢了！”

朴氏点头附和，却又问道：“我儿，你是如何晓得祁……祁太后并非你之生母？”

“母子连心，朕与祁太后从来无血肉亲情，加之师乾宁与父皇越长越像，朕心中忌惮，便着人去查了——母亲为了救朕之性命，将朕送到宫里头，与祁贤的皇长子相交换，朕这才明白，祁太后果然并非朕之亲母，您才是朕之亲母。话说到此，那助母后行此大事的婆子可还活着？她实在是大功臣，日后朕拨乱反正重振朝纲，便要将当年之人一一封赏。”玄夜说道。其实这话之中漏洞众多，句句只为套话，只是朴氏一点儿也没听出来，此刻她的七窍心肝皆被权势荣誉堵住了，眼里只有满眼的皇室荣耀。

朴氏紧紧地攥着玄夜的手，却反驳道：“万万不可！这等人知晓了这等要命的秘密，当杀不当留！当年为娘的杀了黄氏，就是为了以绝后患，只是当年心慈手软了，还留了她生下来的两个孽种，一个被我借刀杀了，还一个竟有那胆色将我告上御状——罢了，这也不是她，必然是那师玟清的意思。说起来她当真是不像师乾宁，师乾宁就像他娘一般，蠢钝如猪，实在好糊弄，被人卖了还笑嘻嘻地数钱，若不是那祁贤如此信我所谓姐妹情深，我也没那么容易将你换进来。”

“要说师乾宁，倒像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说东他绝不往西走，这辈子唯一一次不听我的话，便是非要娶那个胡人女郎，生出师玟清这么个孽障来。若是他在师府呆着，大约还能好好活着，只是我绝不允他生出个郎君来，威胁到我儿。”朴氏说着，却觉得殿中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四处看去，却只有她与玄夜，并那个暗卫三人。那暗卫远远地站在一角，仿佛听不见他二人说话似的，只是木木地立着。

“母后教训的是。”玄夜拍了拍了手，招手叫那暗卫出去，将他为朴氏准备的礼物带进来。朴氏原以为是甚么好东西，不想那暗卫须臾间扭着一个小娘子的手肘将她提留进了殿中，一下子丢在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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